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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岳冷哼一声,背过手去:“她天生是个煞星,是我李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祸害。
若先生有心行善,可将她带去,去去晦气,但倘若先生不愿行这个方便,那么,我李家的女儿是死是活,可就要看天命了!”
他不再说话,手指却在抖,紧紧攥了卿羽的小手片刻,屈身为她理了理衣衫,轻声道:“丫头,你记住,从今往后,我何当便是你的养身师父,哪个敢欺侮与你,我定不会轻饶他!”
卿羽似被吓着了,懵懵懂懂地看看他,又看看父亲,不知该如何说话。
李平岳听了这话,露出一丝笑来:“如此,李某便替小女谢过先生日后的养育之恩了。”
何当没再理他,拉着卿羽直直走出了李府。
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间,虽居无定所,虽风餐露宿,但她过得好生快活,师兄师姐待她情深意重,让她几乎要忘记了父亲冷峻的脸与狠毒的咒骂。
而她也才知道,大师父何当原是个这么风流潇洒如神仙一般的人儿,想来当日他带她离开李府时那样窝火,当真是心疼她这个为家人所弃的伶仃幼女。
七年的李府生活,是她沉眠之时都能惊醒的凶狠梦靥,只因娘亲生她的时候难产,父亲虽有心要保大人,结果却是这个已被下了令要舍弃的婴儿挣扎落地,娘亲却香消玉殒。
煞星与克星的称号,伴随着她的出生便存在。
她的父亲心有郁结,便将长年累月淤积的恨意全部倾倒在这个“酿造”
了这等悲剧的卿羽身上。
多么荒唐可笑的理由!
当年,是李家无情抛弃她在先,如今,李家又寻来要将她带回去,李平岳他当真以为自己手握天下兵马大权,也便有着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力了么?!
当真是好笑啊!
凭什么?凭什么摆脱不了“李家三女”
的身份?凭什么这辈子都要受李家的牵制?凭什么一个光荣显赫的李家要逼得她一个弱女子没得活路?……卿羽将手握得很紧很紧,指甲刺入皮肉,自手掌间传来一顿钝痛,一抬头,眼泪潸潸披了满面。
她伫立在门外,任由寒冬的风穿过她的身体,高高扬起她单薄的裙摆,在烟花绚烂的除夕夜,她像一只纯净无邪的白蝴蝶,被夜风吹伤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从此,万家灯火中的安详和乐,再与她无关。
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她看见大师父何当、二师父严城,还有那个初来乍到自称是梁国参军的白翼,正围炉夜话,间或有低低笑声传来,看来,这番叙话相谈甚欢。
她真的,再度要被抛弃了吗?
师父们当真要将她交给这个白翼手里,让他带她去向李平岳交差?
十年前她为李家赶出家门,莫非十年后的今天,这里的让她早已视作是至亲家人的二位师父也要将她拱手送人么?
你知道无家可归的感觉是什么吗?
你知道了无根蒂的感觉是什么吗?
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似有涛涛潮水汹涌而来,顷刻间将她包围、淹没,她几欲窒息,目之所及,唯余茫茫,整个人都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起起伏伏,找不到一根可供她浮命的稻草……这种彻心彻骨的恐惧感将她吞噬,她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到。
一语更加清亮的笑声传来,她看见屋子里的人影相继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她的一颗心瞬时似被一只布满了厚茧的手掌揪了起来,浑身冰凉,意识尚在,回眼看到院门,似见到逃命的出口一般,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卿羽一路跌跌撞撞直奔沈园,心智混乱,恍觉自己如今已是无处可去,她固执地想,只要躲起来、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是否就能避开这一劫?
她要去找师姐。
师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庇护她的人,就算拼却性命,她也会保毛毛安然无恙。
她谁都可以不相信,但师姐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在师姐那里,她会心安,会踏踏实实地一睡到天亮,就像小时候一样,师姐在她身边守着、护着,不让任何人欺负她,豺狼虎豹也不敢近身……
冷风吹干脸上泪水,有种干巴巴的刺痛,她向着沈园发足狂奔,像逃命一样,奔向一个接纳她、救拂她的怀抱。
沈园朱门紧闭,院墙高耸,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之下,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华,从黑夜里奔了一路的她,只觉这些光亮甚为刺眼,也便不管不顾,扑过去拍门。
高大厚重的门在她一下又一下的拍击之下发出沉闷的呻吟,她边拍边喊“师姐,是我”
,可拍了许久,不见有人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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