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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厚厚的木门,隐隐约约可听见喧闹的嘈杂声响,随着夜风,一语一笑,破破碎碎。
过了许久,直至门后面的声响也渐渐低弱了,她心力交瘁,倚靠着大门缓缓蹲下身去,用力抱住了双膝,埋头静默了一刻,自双手掌心里传来迟钝的麻痛感却让她头脑忽地清醒过来,摊开两手在眼前,又红又肿,十分灼热。
灯笼里跳跃的烛光打在她明澈的眼睛里,显得无比黯沉。
扶着门框又缓缓站起身来,将走未走之际,身后的门开了,她熄灭下去的火焰又瞬时燃烧起来,转头兴奋喊道:“师姐,你终于听到……”
门口站着一个稚年丫头,梳着精巧的双蝶髻,手里拿着两根红烛,像看疯子一样惊恐地看着蓬头垢面的她。
卿羽略有失望,仍焦急问她:“白露可在?”
说着也不管小丫头的回话,抬脚便要进去。
小丫头却张开双臂将大门挡了个严实,目光虽有惧怕,但有着股勇敢劲儿:“白姑娘和我家公子去城楼上看烟花了,不知何时能回,你若找她,明天再来吧。”
卿羽的双肩微微塌陷了下去,垂首踟蹰了一刻,转过身,只感觉举步维艰。
走了几步,蓦地回头再看,只见那小丫头踩着凳子将门口的两只大灯笼里燃烧殆尽的红烛拿出,换上两支新的点上,心满意足地抱着凳子走进门内,警惕地左右望了望,关上大门。
那扇冰冷的朱门紧闭,一如她方才朝它奔过来的模样,将她狼狈可怜的样子尽收眼底,却并不施舍出一分怜惜。
皂隶敲着梆子巡逻而过,喊着夜深时分,防火防盗。
要在平常,此时此刻早已万籁俱寂,但今时今日却是万家灯火,烛光通明。
快过年了呢,人人都在迎春——你看,那么多的人还没有入睡,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还有人陪,她并不孤单?
呵,可叹就在不久的刚才,她还与家人共度良辰,燃放了整个天空的烟花;大师父喝着小酒,笑眯眯地像个快活神仙;章师傅笼着袄袖子看院子里他们这群年轻人嬉闹,笑容如家里长辈那般慈爱……
可现在,她像只孤魂野鬼,游荡在寂寥的长街。
由最甜蜜的幸福里跌落云端,直坠入千仞壁立,这境况转折得太快,她被冲昏了头,一切都恍若隔世。
长街长,烟花繁,她漫无目的地行走,一步又一步。
一群小孩子拿着烟花棒竞相追逐,绕着她转圈,她被羁绊着走不动路,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孩子们又笑着闹着跑远了。
寒彻肌肤的冰凉让她飘忽的理智逐渐回归,可她却不想起来,在烟花漫天的寒夜里,在冷冷的地面上,一坐不起,再不管今夕何夕。
面前递过来一只手,顺着望过去,又见那张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脸。
玉冠白袍,宽肩长眉,眸光清冽如泓泉:“上一场风寒刚好,就这么不爱惜自己,李大夫的身子骨够硬气!”
她仰脸默然地看着他,岿然不动。
沈云珩眉端微皱,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起来,触到她冰凉的手指,忽地有些愠怒,当即解下自己身上的棉氅,将她捂了个严实。
在外游荡这么长时间,她早已被寒风冻透,没感觉到冷,至这时他的体温暖着她的身躯,仿若薄冰融化,冷的彻心彻肺,所有压抑着的委屈全部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脱下他的衣服转身就急走而去。
她知道,再多留一刻,哪怕只是一瞬间,她都会忍不住的,忍不住嚎啕大哭,将一切的恐惧与心慌都倾倒出来。
她想快点逃离,离他远远的,可紧走了没几步,忽觉一阵凉风拂过,他凌空而来,翩然落在她身侧,一手搭在她肩上,手掌慢慢收紧。
“怎么,害羞了?你……”
本是逗弄她的戏谑之语,但在注意到她苍白的面色与眼眶中饱胀的泪水后,蓦地收了话,心底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低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得他的关切询问,她忍了又忍,终是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不消一刻就打湿了衣袖。
她不说话,只是垂着头哭,却让他更加慌张,又不知如何开口劝,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要怕,我在。”
本就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情绪此时此刻终于寻得一隅得以安放,她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胸前衣襟,像是抓着一束不再让她寒冷的阳光,伏在他胸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感受着她在怀里放肆地宣泄委屈时战栗的身体,他收拢手臂,仿佛用尽毕生心力,抱住她,如此过了一刻,她渐渐止住哭泣,抽抽噎噎地吸着堵塞的鼻子,他双手捧住她满是泪痕的脸颊,轻声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急道,“我不要回去。”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双眸飞快闪过一抹阴翳,却又很快温暖地笑了:“好,我们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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