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阿元使力,他便将脚一收,嫌弃道:“笨手笨脚的,弄得小爷好疼。”
他明明没使力啊,阿元自不是笨的,脑子一转,便晓得是来找茬的。
果然,喻明周姿态高雅:“我向来是侍女服侍惯了的,她们手软,你手硬,比不得她们。不知你们店里,可有手软的小娘子?”
看来他也不像是买鞋的,阿元面上仍旧笑眯眯的:“这位爷,我们铺子里,只得我一个手硬的伙计,您若是不满,便出门左转往东,那边有一家鞋袜铺,叫黄家鞋袜铺,里头有两位年轻的小娘子,手极软。”
黄家鞋袜铺在秋祭过后,便特地招募了两位年轻的小娘子,专门替客人们试鞋。
喻明周闻言也不恼,自顾张望着:“听说你们这里的掌柜是位年轻貌美的娘子,不妨叫她出来替我试鞋,反正是自家的生意嘛,不过是试个鞋子,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轻佻,是明晃晃的来挑事的了。
阿元恼怒道:“这位客官,门在那边,请自便。”
喻明周啧啧有声:“倒是有几分骨气,不过商人嘛,总是重利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来,“二十两,请你们娘子出来。”
咏雪气得将拳头握得紧紧的。
苏云落将手指放在唇上,作了嘘的口型,同时顺手从桌底下取出一根狼牙棒,狼牙棒是上次王大智来过之后才准备的。
喻意一无所获,照旧又猫着身子,欲悄无声息地钻回店堂。
他才冒了个头,忽而觉得不对劲,转头瞧见两双靴子,却是迟了,一根狼牙棒带着凌厉的风,狠狠地朝他的脑袋挥了过来。
京城的阳春三月,最是美好不过的季节。
因是天子脚下,又是王公大臣贵族聚集之地,繁华的京城每年俱有无数的人才前赴后继地进京来,更不用说只凭相貌与一副歌喉,以及妖娆的身段便能称作花魁才女日新月异了。若说起大儒的名号,喻明周是不识得几个,但若说起歌舞坊里的美人,他却是如数家珍的给你一一道来。
年过十四,父亲便使长随,带他到歌舞坊中开了荤。尝了男女滋味的喻明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得空或不得空就往各个坊里钻。尽管母亲先后给他房里塞了几个通房,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喻明周最爱的,还是坊里那些胆大包天的歌姬们。她们妖娆的身姿,娇艳的脸庞,脉脉含情脉脉的美目,使他迷了心智。
那时他便发了誓,若是以后要娶妻,定要娶一个长相艳丽、身材妖娆的。
谁能想到,母亲挑来挑去,竟然选中了顾盼宁。
竟然是顾盼宁!
官眷中谁不知晓,顾盼宁是个病秧子,长相清秀便算了,还身无二两肉,胸前的小馒头怕是比他的还要小。他这哪里是娶妻,是娶个排骨精回来供着罢?
顾盼宁也就罢了,以后若不喜她,抬两房贵妾进门便是。
但喻明周最不能忍的,是顾盼宁的亲舅舅于启冠,整日与他抢歌姬!
还有顾盼宁那小舅子,整日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
喻明周觉着,这辈子他怕不是与舅舅犯冲?
尽管定了亲,喻明周还是玩得很愉快。他的祖父官至正五品,虽然是个闲职,并不得官家重用,还并不妨碍他将厚重的期望寄托在喻明周身上。长孙如此聪慧,初下场便得了秀才的功名,着实是喻家之光。
可喻家祖父老糊涂了,退下来闲居在院子里整日侍弄花草,哪能想得到自己的亲孙子时常从书院里溜出去,到歌舞坊里混呢?
无人管束的喻明周玩疯了,直到有一日,他被犯冲的小舅子设计,在与几个歌姬颠鸾倒凤的时候,房门竟然塌了下来!更加不敢置信的是,那几个歌姬中,竟然混进了一个清倌儿!
卫真卫英混进歌舞坊中,将那扇门做了手脚,在喻明周与几个歌姬云雨之际,弄塌了房门。
房门轰然倒下的瞬间,落儿的脸一闪而过!
顾闻白猛然醒来,大叫一声:“落儿!”
旁侧的卫英正在拨弄火盆,里头照旧烤了几个香芋头。见顾闻白猛然支起身子,口唤苏娘子的小名,不由得欢喜地扑过去:“公子,您醒了?”
顾闻白滞了半响,才认出眼前的壮汉是卫英。是了,十几年前,卫英还没有长成如今的模样,还算是个粗糙的小子。
他的喉咙干得冒烟,见旁侧备着水,也不管冷热,便拿过来顾自喝了。
卫英在旁边兴奋不已:“公子,您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哪,从昨儿早上睡到今儿早上,若不是您还有气息……啊呸,大吉大利!”
竟是睡了那么长时间。他记得睡之前是握着落儿的手睡的,不过,他竟是有些不敢确定,怕是自己睡糊涂了,梦里与现实分不清楚。
卫英见状,总算机灵了一回,解释道:“苏娘子昨儿回去了,今儿还没来。”他没敢告诉公子,苏娘子昨儿是奔着收拾于扶阳与贺过燕去的。不过,他新结识的好朋友小战倒是回来了一趟,告诉他事情全办妥了。
原来是真的,落儿果真握着他的手,不舍得放开。
七情六欲一恢复,顾闻白便觉得肚子饿了,叫卫英到灶房去煮面来吃。卫英出去不久,卫真便进来了,见顾闻白精神半萎顿,到了喉咙的话又咽回去。
卫英亲自下厨,给公子下了一碗鸡丝面。苏娘子早前差阿元送来一只老母鸡,还送来不少温补的药材,昨晚卫英杀了老母鸡,简言便用小炉子炖着鸡汤,一晚上香气四溢,勾得卫香在睡梦里不停地咂嘴巴呢。
一碗汤下肚,熨平了叫嚣的肠胃,再吃一口鸡丝面,咦,面劲道,汤头鲜美,竟是出自卫英之手?
卫英搓搓手,笑道:“公子教导有方,卫英总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了。”他才不会说,昨晚他特地又反复练习过。
吃完汤面,顾闻白浑身舒坦,便是连伤口也不大疼了。
他忽而想见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