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之后,洛阳的政治气氛越来越严肃。
人心思动之下,前往太子那边拜谒的官员越来越多。
当然,为了避嫌,他们不可能公然面见太子。圣人不是泥捏的,也没打算现在就交权,你太急切了,只可能现在就死,等不到享受甜美果实的那一天。
所以,有些聪明人就另辟蹊径,入夜后偷偷前往梁震、朱叔宗等人府上拜谒,提前投靠,打好关系。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圣人在一步步交托家底,太子继位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前些年太子出巡各地已然显现出了苗头。
去年太子整顿铁林、武威二军,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今年么,即将进行的南郊祭天,草原各部酋豪、外邦国主都来了,还不明显吗?
三月二十八日,南郊祭天前一天,邵树德在神都苑置宴,招待了几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宴会结束之后,众人在苑内策马驰猎,好不快活。
场中马蹄声愈来愈急,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隐隐还有咒骂声传来。
邵修文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什么雄主、什么自信,在暮年之时,都是扯淡。
“臣谨遵陛下之旨。”完颜休立刻跪下,道:“宝露州世为国之藩屏。”
太子根本没有威胁他的能力,但那种情绪,却如跗骨之蛆,始终难以排解。
年纪大了,交权越多,心里越不踏实。今早还在想,要不要再扶持几个幸臣,与太子打擂台,想了想后放弃了。
赵王世子名字带着“文”,但从小在宫中接受过教育,可谓文武双全。方才驰马射猎,十箭能中五六箭,放在禁军之中,本事也不算差了。
宫廷侍卫们上前,将猎物一一取走,然后处理、烹饪。
宫人们都知道,这是伊丽河谷赵国王世子邵修文,圣人多年未见的皇孙。
在伊丽的时候,父亲曾模糊地透露过口风,要为他在当地说门亲事。
邵修文也忍俊不禁。他在西域,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粗俗的骂声,他自己也这么骂人。
其实,这些都是杞人忧天。
诚然,这事是圣人极力推动促成的,并且是交托家底的一部分。但圣人内心之中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当数百名酋豪、国主向太子跪拜的时候,圣人心里真的会舒服吗?
心中暗忖,父亲也是这么说。或许,这就是祖父交大统交到二叔手上,而不是六叔之类的其他人手上的原因。
“陛下。”完颜休抬起头,道:“这天下,值得臣溜须拍马的,唯陛下一人。”
完颜休这个女真酋豪,装粗卖直,在圣人面前拍马屁、表忠心,好像被“训斥”了,但训斥完后,又得到了百件金银器赏赐。
“过了夏收,着太子西巡关内、河西、陇右、关北四道,控鹤、佑国、定难、飞熊诸军在长安整顿。”
邵树德笑道:“完颜休,你哪点像女真人?溜须拍马倒是一把好手。”
尚宫刘氏一一记下,准备发往政事堂、枢密院和东宫。
这个意思很明白了,与本国大将、高官联姻,加强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
邵修文默默叹了口气。祖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更有疑虑担心。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对淡薄名利的人而言可能容易堪破一些,但对他这种利欲熏心之辈而言,就难多了。
但当他代父抵达洛阳,参加南郊祭天大会之后,形势又起了变化。
在过去几十年间,这样的宴会多不胜数,与会之人也不尽相同,心情更是难以言表。
邵树德板起了脸,貌似不悦。
邵树德点了点头,道:“你二叔是武人直性子,多与他亲近亲近,有好处的。”
“是。”邵修文应道。
只能靠理智来压制了。
将拍马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完颜休也是个妙人了。
滇王邵明义,他接触不多,印象不深,听闻很有手段、心计,在云南时也指挥大军征战。京中曾有传闻,说六叔是最像祖父的,可惜出生稍晚,没有机会继承大统。
这可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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