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彼此的朝夕

    她的出生不由她定，死亡亦不由自己，她有可能先于她认识的人死去，也有可能见到那些故人死于她的面前。所以终其一生，她都只有一个人，孑孓独立。

    也许在内心里她是恐惧的，她厌恶分离，她厌恶热闹之后的冷清，她不愿敞开怀抱和他人结合，她害怕丧失掉属于自己的理性。

    可是她认识了白怨慕和盛临陌，她开始有些动摇了。

    为什么这两个人能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

    为什么这两个人能不顾所有人的视线，只专注于彼此眸中的那个自己？

    她不明白，却想要弄清楚。

    默了半晌，终究开了口：“王妃，只是有一件事，想要王妃指明。”

    “何事？”白怨慕问她。

    纳兰清念半垂眼帘，清了清嗓音，由于还未完全退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从前总认为，若两个人越熟悉，他们之间就越会没有神秘性，相处越久，矛盾便会越来越多，直到他们完全对彼此失望的那一天，对彼此的厌倦可能扼杀了最初的那些美好。”

    她望着白怨慕：“你相信，你和王爷不会有那一天吗？”

    白怨慕淡淡扬了唇角，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你知道吗？临陌曾经和我说过一段这样的话。”白怨慕语气沉沉，“他说，过去是假的，未来的虚妄，只有现在这一秒才是真的。”

    水眸微漾，灿若星辰：“如果因为担心未知的未来，就放弃触手可及的现在，不值得。”

    是吗？

    不值得吗？

    纳兰清念眸光很静，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王妃，你有没有想过，你和王爷的痴恋，有可能只是证明了你们在遇见彼此前的孤独。”

    无法忍受孤独，渴望与另一个人从身到心融为一体，在她的眼里是荒谬的，是不可实现的。

    在她眼里，爱情开始于巨大的期待，结束于不可断绝的失望。

    “这就是你愿意独身的原因吗？”白怨慕望着她。

    纳兰清念并不否认。

    婷儿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纳兰清念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侧妃娘娘，奴婢斗胆多说一句，身为女子，本就是要嫁人，为夫家传宗接代，您这样想问题，难道真打算独身一人终老，年迈之时无人陪伴吗？”

    纳兰清念瞥了她一眼：“我若真如此想，那又如何？”

    婷儿声音又有了哭腔，看向白怨慕：“王妃，您能不能帮忙劝劝侧妃娘娘？”

    白怨慕看着纳兰清念，其实在遇见盛临陌前，她也不打算嫁给任何人，那时的她要复仇，有太多太多无法放下的东西。

    但是在认识盛临陌之后，她也有了其他愿景。她想要与他一起，看遍日月星辰，走遍山川枫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的生活只与你自己的喜怒哀乐有关。”白怨慕轻盈说着，“侧妃，所以我不会劝你任何东西，按照你想要的活法，活下去便可以了。”

    纳兰清念眸光微亮：“是。”

    从纳兰清念的房里出来，灵儿面上仍然不解。

    “王妃，您说侧妃是怎么想的？她真的打算孤独终老吗？”

    白怨慕红唇轻抿：“在世人眼里的孤独，也许在她眼里是一种享受。”

    会有人将孤独当享受吗？

    灵儿无法明白，只能跟在白怨慕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

    白怨慕的脚尖轻盈地落在青石地面上，银色若水的月光描着她窈窕的身形，所有的熙攘荡然无存，也许一切如纳兰清念所想那般，长夜没有尽头，时光不停流逝，每个人所经历的，不过只是孤独的瞬息。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她淡淡，道。

    灵儿有些没听清楚，问了一句：“王妃说什么？”

    “没什么。”她浅浅一笑。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既然孤独是无法避免的，那她就要将她的自由、她的爱恋、她的好奇全部浪费在盛临陌的身上，只留下一具躯壳给这个孤单的世界。

    这样，便就够了。

    推开房门，看见他的面颊。

    他正半卧在榻上看书，听见她回来了，不由起身。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只映出她一人的剪影，每个清晨、每个朝夕、每个平淡或云起的日子，都不会散去。

    她轻轻一笑，迎上他的眸光，他的视线从来不悲不喜，像漫长冗重的夜，像永不坠落的朗月，像不曾飘起的尘埃。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怎么了？”他语气有着疼惜。

    她摇头。

    就是突然很想他。

    很想见到他。

    就是从心底里觉得，有他在就不会孤独，就是觉得他的任何举动都很熟悉，她不要那些世俗的阳光、花束，她只想要与他一起度过每一个日落和朝夕。

    他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唇淡淡的，在她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他不知道纳兰清念和她说了些什么，他只知道他的日子是向死而生、为生而死的，每一日都充满着艰辛。

    但因为有她在身边，那些曾经必须要自己扛下来的东西，如今被他的意念所征服。他知道，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众，而是因为她将明媚带到了他的身边，将黑黢黢的夜尽数点亮。

    啪嗒，沙漏滴尽的声音。

    “王爷在屋内吗？”阿彦跑过来，问灵儿。

    “在和王妃说话呢，有什么急事吗？”

    阿彦点头：“宫里来人了，说是要急召王爷入宫。”

    深夜急召入宫，必然有大事发生。灵儿不敢怠慢，忙敲了敲屋子的门。

    听见动静，缠绵的二人才缓缓松开彼此，即便这样，盛临陌仍然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丝。

    “也许是战报传回来了？”白怨慕问道。

    盛临陌点头：“嗯。”

    他轻轻抚平衣袖，看向窗外，走了出去。

    悬挂在树枝上的绿色叶子被风吹动，发出一连串的响声，万物静观皆自得，凝视着那片绿意，便与温热的夏融为一体，穿过发丝的风存着暖意，几番梦醒，只悟朝夕。

    而那封战报，传来的却是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