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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看热闹的孩子和女人们各自散去了。
马上的公子开始打量这家店的院子和店房。
“改修得非常好。”公子开口称赞了一句。
“尤其是这个望楼,”少年对公子说,“若有贼寇的时候,怕是比县衙还坚固一些。”
两人下了马,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伙计上前相迎。
“渴死了!快给我们水!”
押运人也纷纷拴了马,有个肌肉结实,方头方脑的小伙子突然对伙计老段叫了起来。
公子皱了皱眉头,少年小声对他说:“公子,小费第一次出来,还不懂规矩。”
老段赶紧一脸陪笑:“小哥请进屋,熬好了的热绿豆汤、烙饼,肉也是炖好的。”
“喝什么热汤?给我凉水!”小费看了看那边的井,“就要这个!”
这莽小子满头大汗,跑过去把吊桶扔下井,打了一桶水,老伙计要拦,被他胳膊一架,一把拨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这喧喧闹闹的时候,一个姑娘从二楼蹬蹬蹬跑下来,手里拿着一只瓢,哗地一声,把一瓢麸子连瓢泼进了桶。
这是好意,如果吨吨吨就这么干上半桶,不一顿饭时辰就要肚疼难忍,满地乱滚,井水太冷了,热身子受不住的。
“哎哎哎!”小费正要发作,突然看见对面是个漂亮姑娘,一下子憋了个大红脸。
“要喝,就是这个,要不就进去喝热的。”
姑娘身材高挑丰满,皮肤有一种健康的棕色,容颜非常美丽,正是山居的掌柜段美美。
小费吹开那些麸子,用瓢去舀水喝,吹开了喝,吹开了喝,喝了几口,发现自己好像也没这么渴。
青衣少年问老伙计:“老叔,没事吧。”
他把一串铜子塞在老伙计手里。
“一点意思,不要怪,一会儿我罚这小子去喂马。”
段美美两步抢过来,一把把铜子儿拿在手里,直接冲向公子。
那个魂牵梦萦,但这次才见第二面的公子。
“钱不是这么花的,店是你的,人是你的,自己赏自己的手下,哪有这个道理?”
徐咏之笑吟吟地看着她。
“美美,你还好吗?”
“公子,”段美美深深地道了个万福,但接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起身扑向公子,把他紧紧抱住。
她看到了徐咏之的腰上挂着店里的钥匙!他还记得!
公子笑了笑,伸开了双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但没有抱她。
费大头拿着水瓢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年长点的随从都露出神秘的微笑。
青衣少年看得焦躁:“都去喝茶,费大头,把凉水放下!吃饱了下午休息,明天还要回程呢!”
“明天就走?”段美美放开了徐咏之,惊讶地问。
“对,楚地发了瘟疫。能够防治疫情的几味药材都空了,要来这边买,此外还有大量的油布和木棉纱,也都要从这里发,我们没有带车,你赶紧让人给太实叔送信,雇车,还有这张单子上所有的货。”徐咏之说。
段美美仔细看看这个自己每天都惦记着的男子,他长高了两寸,肌肉也变得充盈结实了,但他显然没有休息好,眼睛里都是血丝。
“我们用了两天两夜从潭州赶来安国,大家都累坏了。”
“我已经吩咐上饭了,我再让他们烧洗澡水。”
徐咏之对弟兄们吆喝着:
“可以喝点酒,但不要醉,今晚好好睡一觉,这是我们山字堂自己的店,自己的家!”
一群人一声欢呼。
段美美满脸欢喜,她喜欢这句“自己的家”,但她的目光过处,却看见了青衣少年冷冷的眼神。
那是一种有点敌意的眼神。
徐咏之、少年和段美美在上房里坐定,小伙计把精致的小菜忙不迭端上桌来。
“小贵,这位姐姐就是段美美,山居客栈的掌柜。”徐咏之对少年说。
“美美姐,小贵有礼了。”小贵站起来,躬身行了一个礼。
美美赶紧起来还礼。
“咏之公子在书信当中提起过小贵你,说你是他的左右手,陪伴着他行走江湖,真是辛苦了。”
这是一句夸奖,但小贵听着好像特别扎耳。
就好像“我家相公多蒙你照顾了”一样的感觉。
小贵脑子就一种感觉:岂有此理,我和公子本是一体,怎么你突然就把他抢走了。
“美美姐是我山字堂最年轻的掌柜,公子初见你,就把这一店的重任委托给你,真是令人佩服。”小贵也是语带机锋。
“不如我们换换呀,你来山居做掌柜,我陪着公子去西夏、去大辽、去大理、去南唐”
段美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盯着徐咏之,看他的反应。
“好啦,美美,你舍不得山居的,它是你的心血,这房子改修得极好,你有心了。”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段美美暖起来了!
“有心了!”
段美美肆无忌惮地看公子的眼睛,根本就不在乎小贵言语里的刺了。
公子的眼波非常温柔,似乎就像一只小手在抚摸姑娘的心一样。
那意思似乎是:“别闹,听话,我在这儿了,我来了呀。”
这时门外有人轻轻拍门,山字堂安国分号的掌柜徐太实闪身进来了。
太实这几年有些发福,看着真的像是个富商模样,一身棕色茧绸的长褂子,拿了个扇子急匆匆进来。
“少爷,怎么也没先来封信?”段美美赶紧让徐太实坐下,徐太实开口就问。
“来不及,太实叔,楚地出了瘟疫。”
“哦?”
“肺疫,今春在鄂州开始,上个月到了潭州,鄂、蕲、潭附近的药材基本买空,我父亲这三个月接了病人六七百人,死者有一成多,在鄂州的分号,伙计、郎中都有人病倒。”
“可有什么特效药么?”
“金银花、黄芩、连翘似乎有一点用处,但也只是维持,这病对老人孩子最是凶险,所以我们连夜来安国买药,此外,我们要大量的油布和木棉纱,这两样让郎中、送葬人穿戴起来,捂住口鼻,才能切断肺疫。”
“单子我看了,已经安排人去办,咱们的车也有富余的,我会给兄弟们都备上这边的马,把累掉膘了的马留下,但是只一件事,牛黄五斤,怎么要那么多?”
“分号里有多少牛黄?”
“二两多?这味药物昂贵,日常用得也少,不曾多备。”
“给我尽量多收,再少也不能低于四斤,父亲特别嘱咐,牛黄是肺疫重症吊命用的,有时候就在这一口气。虽然价值高,大多数灾民都买不起,但我们山字堂倘若不做这药,就没人有这个能力了。”
“这却难了”太实面露难色。
“太实叔,我们山字堂安国分号是个大店,五斤牛黄对别人是事儿,对我们山字堂应该不叫事儿吧。我从来没见你这么为难过。”
徐太实这时才要仔仔细细,说出一个人来。
“惭愧了,少爷,这个人不点头,这五斤牛黄要到手,只怕是难比登天!”
“是官是商?”
“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