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四日天黑之后,塞尔摩成为了第三个被战火波及的地区。奥维马斯幕府的远野志贵守卫舰队悄然渡海而来企图夺取此地,可惜计划早已泄漏,驻守塞尔摩的第九军已做好一切准备,我倒还嫌他们掩耳盗铃地穿越海底浪费太多时间,何不大摇大摆从天上来,大家好早点一较高下!
塞尔摩地势敏感,如果夺取此地,对玛斯库西大陆即可构成直接威胁,进而可从西方包抄中部战场的我军。然而战略地位虽然诱人得很,可奥维马斯却没那么多兵力能穿越大洋直接投放到塞尔摩来,要不是我死赖在这里当诱饵不走,他们还未必当真会将潜袭塞尔摩的计划付诸实施。从这点意义上说,我堪称塞尔摩第九军的瘟神,假如我乖乖逃到弗尔勒去,他们未必会打这一仗,也就不会有什么流血牺牲了。但是,身居高位,到哪里都会给人当瘟神的。既然如此,我还是给静唯当瘟神好一些,起码她的承受能力比较强。
那晚忽然晕倒之后,静唯在医院里休养了半天时间就又活蹦乱跳地起来主持工作了,言语中似乎对那晚我与她交谈的后半部分毫无印象。对接近圣将的天位高人来说,动耶失忆显得相当于理不合,但此时大敌当前,就算我想要继续探索其内幕,她身边的那些军官也不会让我接近的。于是我只得尽自己的本份,乖乖地回家与陈琪下棋玩耍,享受一下平时里根本不会有的悠闲无比的幸福生活。时下兵火连绵,中部战场一败再败,形势危如累卵,可我的幸福日子却过得比什么时候都逍遥自在,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晚饭时分远野志贵舰队的炮火将窗户玻璃全部震碎那时方止。
炮击来得相当猛烈,一时间四处都停电了。大宅里传来了恐怖的持续倒塌声和受伤者的哀号声,我的幸福天地转瞬间便成了人间地狱。幸好陈琪的G式魔眼夜能视物,迅速从废墟中把我刨将出来,一路拉扯着从后门地道里逃了出去。刚刚走到附近的隐蔽体入口,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我的大宅再次被两发炮弹集中,在剧烈的爆炸中倒塌了下去,燃起了浓烈的烟火。我连忙快步跑进隐蔽体内,用专线电话叫通了第九军指挥部,对静唯说:“我没事,不必担心。”
静唯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担心:“谁有那么多闲工夫操心你?你要有事才奇怪了。”
我叹气道:“有内鬼啊,把我宅邸的方位搞得一清二楚,炮弹直接从窗子打进来的!”
“用得着内鬼吗?那本来就不是秘密,毕竟两家几天前还是合作关系呢。”静唯耻笑道:“叫你早点到指挥部来躲着不听,这下灰头土脸了吧。”
“切,报告情况!”
静唯咳嗽了一声,说起了正事:“来的是远野志贵舰队,适才开炮后给我们发来了劝降通告,声称有一百艘战舰,五万多陆战队,我军负隅顽抗便会最终灭亡。依照目视观察和内线情报,战舰的数量应该差不多是那么多,可我不相信他们真能派来那么多陆战队,数量多半有水分。就算真有五万之众,想要降服我军也是休想!”
“那就期待你们的表现了,好好打!”
“这是最高指示吗?需要我向下传达吗?”
“去,少跟我来这套,你该怎样就怎样!”
随便斗了两句嘴之后,我们结束了通话。我转身对陈琪说:“第九军应该没问题的,我们就在这里先呆一会吧。”
五轮炮击之后,远野志贵舰队开始了登陆作战。然而他们的登陆方式却与想象的不同,竟然用高压蒸汽弹射装置将MG弹射到了塞尔摩要塞内线里。这一来便打乱了静唯预先的配置,原来的二线预备队现在得直接面对最强的火力。尽管因为塞尔摩的防空火力很强,远野志贵舰队弹射来的MG多数是伪劣冒牌产品(以便减少净损失,就算核反应堆不能使用,MG还是一样的贵),避过防空炮火降落到地面的真正的MG数量不多,又携带着笨重庞大的燃料电池移动非常困难,但火力实在是太强了。第九军本以木精灵为主,配备的步兵武装只在乙级和丙级之间,使用的虽然多是火器,但先进程度却与MG差得太远。陆续入城的十多架MG在半小时内就完全打哑了附近的第九军火力点,随即不住有全副武装的克隆人士兵被弹射进来。尽管塞尔摩的防空机关炮一刻都没停过,却逐渐开始有部分地区失去了控制。
MG一登陆,我和陈琪就大叫不妙。我们所在的隐蔽体只是个简单的地下工事,其用途是躲藏平民,完全没有任何武装。本看到附近有三个第九军的机枪火力点,至少有四五十个兵,觉得很安全,谁知道一架MG就空降到我们的隐蔽体前三十米处,没到十分钟就把那几十个兵全部打成了碎片。如果不是我们的隐蔽体全无武器不构成威胁,它随便向我们射一梭密苏里弹,我就得亲自尝试一下神功护体与高科技枪弹的直接对抗结果了,其性质与向洋枪队发起冲锋的义和拳民并无根本区别。听说虹达已被MG击毙了,也许那时他是因奋勇作战而耗尽了神力,但起码说明这一次奥维马斯采购的正宗密苏里弹是穿透恶魔甲后还打得死人的。陈琪逃出家门时顺手带上了一套G式武装,我可只穿着家居彩色花纹衬衣,但这两套衣服在MG面前的防御力都无穷接近于零,当然不会比虹达更耐打。我俩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高素质人才,绝对懂得人力有时而穷的道理,亲自尝试一下的傻事,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远野志贵舰队的劝降讲话看来更似作秀,并无实际履行的意思,实际作战中下手相当狠辣。我们面前的这架MG打掉了几个第九军火力点后,便开始向附近的高官宅邸投放燃烧弹,纵火完毕后又开始一一敲打附近的隐蔽体,看来是身得静唯当年的三光战术之精髓。指望他打光子弹也不可能——那驾驶员懂得节省子弹,对隐蔽体射击时从来都只用短点射,不会浪费超过三十发子弹,照这种射法射到明天晚上也打不完。既然如此,就只有冒险跑路一个办法了。
短暂地商量好了对策后,陈琪换上了G式套装。我大喊一声跳出隐蔽体去,在跑动中向那架MG放了一个电网。对包括荒荫在内的大多数费里亚法师来说,我的这一招等于超级作弊,它们没人能在瞬间积攒起足够的能量释放这个法术,多数法力不足的还得持续引导能量才能保障法术的顺利施展——但我能这么做并不代表便高明到哪里去,因为这个在移动中瞬间发出的法术实在没太大杀伤力,假如那个驾驶员站出来让我直接电还差不多。不过这一下已足够能吸引他的目光。
见到本来背对我们的MG开始笨拙地向我转身后,陈琪也从隐蔽体中窜了出来,首先向它射出了一发EMP弹,然后又对它的燃料电池发射了一枚穿甲弹。两枪动作一气呵成,迅速将那架MG的电路和能量供应完全击毁。随即我开始认真地向它施放一个电网,持续电了半分多钟,电得那MG浓烟与烈火四绽时尚不满意,依然一直维持着能量想把它电爆掉。给我望风的陈琪终于耐不住了,叫道:“那么执着干什么,非得杀掉那人才罢休么?那MG已经不能活动,成废铁一堆了!”
我意气风发地继续放着电,口中答应道:“他杀了我们几十个,也许上百个人,我杀他不对么?我要做只身打倒MG的第一人,休得拦我!”
“混蛋,想死在这里也别拉我垫背啊!”陈琪连踹带扯地终于把我持续了一分钟之久的电网打断了:“克隆人陆战队来了,还不快跑!”
尽管我想说“我一个能打他们几百个,就算带上你这累赘也能同时对付几十个不成问题”,但这架被我电得奄奄一息的MG发出的烈火显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除了有几十个克隆人陆战队士兵向这边抄来外,还摇摇摆摆地来了两台MG。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丢下一句“下次再收拾你们这群小样的”,然后与陈琪一起抱头仓惶逃窜。
半个小时后,经历了三、四次险情的我们终于逃到了位于南堡地下的第九军指挥部。奥维马斯显然对塞尔摩攻击计划做过详细部署,原来设置在广场地下的指挥部旧址已被钻地穿甲弹击毁了,幸好昨天静唯心血来潮想看海滩把指挥部移到了南堡才幸免遇难。地下指挥部里正忙乱得不可开交,许多士兵正相互交换着盔甲。我扯住询问了一下,原来第九军是主要由尼布楚土著木精灵组建的非嫡系军队,装备配给优先级远远次于人间军和天界军,目前也没配齐乙级军装备,在这种剧烈的近距离作战中奇缺恶魔甲,静唯便规定凡是上阵的穿恶魔甲,回来休息时与下一批上阵的交换,她则早就冲上街头与远野志贵舰队的陆战队激战去了。
在第九军指挥部里呆着,我和陈琪倒真没什么事了。第九军的木精灵官兵对人类社会的品级并不敏感,知道我的身份后也没怎么特别对待我,毕竟静唯才是它们的直属上级。过了两个小时,静唯的一个出身无忌军的贴身卫士知道我到了,方才帮我找了一间小房间休息。歇了两三个小时后,炮火声渐渐稀疏了下去,眼见双方大概都已疲惫得很了,这一夜的战事大概到此便告一段落。我坐起来准备找点水喝,忽然陈琪问:“你没睡?”
我嘿嘿一笑:“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以为你早就睡着了。”
“睡不着呀,好多年没面临这样的生死关头了。”陈琪坐了起来,问:“这样是不是太勉强了些?要不要想办法回弗尔勒避一避,或者调虹翔的舰队来支援?”
“尼布楚虽大,却已没有一处可以让我们继续安睡逃避的地方了。”我摇了摇头:“也许真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到了此时,自己都成了自己的一枚棋子啦。”
陈琪问:“一点都不困惑吗?不会产生一些‘何必如此’的念头吗?”
“相反,我很激动呢。”我展颜一笑:“我们想要的幸福美满的生活,只有经过了这一仗才会真正得到。相信我吧,会得到的。”
说这些话时,我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是在说谎。我的确喜爱这次决裂战争,但那只是因为它使我的世界更加精彩丰富而已。这场精彩丰富的战争之后我会怎样,我根本就没有过打算。也许绚丽无比地在战火中结束自己的人生才是最完美的句点吧——但我可以这样想,却不能这样对陈琪说。她要的不是这样疯狂的结局,我也知道这样疯狂的结局只适合我,而不适合任何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果真我是命犯天煞孤星,只能连累着身边的人身心受苦受累么?
在胡思乱想中,这一夜悄悄地过了。第二天一早我又被炮声震醒,走到外面去,终于看到了静唯。她身上的恶魔甲沾满了血迹,上面到处都是弹痕,大概刚才回来洗了把脸,头发还是湿的。见我过来,她二话不说丢了一套恶魔甲过来,也不管会不会把我砸出脑震荡,口中说道:“立即穿上,这时候没人有空去保护你。”
我忍气吞声地边穿边问:“厉害得很么?”
静唯轻轻哼了一声:“形势比我想象的糟糕,奥维马斯真是很重视你啊,你怎么不跑到弗尔勒去?”
我笑了笑说:“放心,就是跑到那里我也会带上你的。”
静唯翻了翻白眼,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亲手斩倒了十四架MG,还有四百来人。”
我立即赔笑着恭维道:“英雄!我只放倒了一架,还有人帮忙呢。”
“他们的陆战队很多,MG倒不会多到哪里去,毕竟许多护卫舰是装不下MG的,估计再坚持两天就不会有MG了。不过,好困!让我靠一会。”
说完这句话,静唯的脑袋就已靠到了我肩膀上,没过三秒钟就开始轻声打起了呼噜。指挥部里人来人往的,也没有谁对此感到异样。毕竟这里的人都是从生死线上滚回来的,再奇怪的睡姿也见多了。过了一会,陈琪走出来看见倒是几乎惊呼了一声,我连忙对她伸出指头嘘了一下。陈琪领会了意思,打了一盆水来擦了擦静唯脸上、手上未拭净的血迹,边擦边低声说:“这么厉害的人,竟然也会累成这样。”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听说过她的事迹?”
陈琪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心里紧了一下,知道多半是巴斯克冰把我卖了。那厮与我的交情是一等一没得说了,还自称是静唯的徒弟,但陈琪一问就卖得一干二净。可恨,可恨!
帮静唯擦洗干净后,陈琪坐到了我的身边,轻声说:“忽然很想换回原来的眼睛。”
“哦,怎么突然会这么说?”
“很想看清你现在脸上尴尬的表情,还有她的模样。见她的时候,已经是G式眼了,不然也许当时就能看出些什么。”陈琪微微一笑:“总归有点好奇,这是可以的吧。”
她这么说,我脸上的表情是想不尴尬亦不可行了。干笑了几声,方才说:“表情很庄严肃穆,没什么看头。长崎军长的伟岸容貌则不难形容,只要想象一个人高马大刀枪不入保护着塞尔摩全体军民的霸王龙模样就可以了。”
这句诽谤之言一出,在熟睡中的静唯竟然立即睁开了眼。她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悄悄在我肋下狠狠地掐了一把,然后又在两秒钟内坠入了梦乡。
在炮声隆隆之中,靠在长椅上的我们三人心里怀着不同的心思,脸上都浮现着诡异的微笑。然而这种令我尴尬得想裂土钻地的情景,后来追忆之时却神往不已。那种危机四伏之下的绝对心灵平和与淡淡的幸福感,似乎只在那时存在了几十分钟,可惜我当时没有察觉。
如果我察觉的话,也许后来面临紧要关头时不会作出那么毅然的抉择。
九月二十八日下午,长恨天渡过炎日森林奇袭安基马的消息传来。远野志贵的舰队虽然还没撤退的迹象,但显然开始紧急开会,早早便停止了这一天的进攻。塞尔摩防御战的第五天终于可以以稍微平和一些的方式结束了。
这几天来,第九军的反击逐渐有了起色。在静唯的勇气感召下,全军将士的士气一直很高,也迅速发明了许多对付远野志贵舰队的办法,比如组建反器材狙击手专业队专门狙击MG的燃料电池包等,很快取得了显著成效。从二十七日中午开始,远野志贵舰队投放MG上岸的数量开始骤减,虽然有可能是他们舰载的MG存货快见底,但MG在塞尔摩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远野志贵舰队的克隆人陆战队则没有他们设计得那么厉害,毕竟他们的武装有限,能够同时投入塞尔摩的人数也不如工事完整的第九军,那种靠移植记忆强行灌输的作战经验往往也并不适合这种从未打过的地形作战。
尽管如此,静唯还是累得够呛。她率领着主要由其卫队组成的尖刀连到处补漏,头两天登陆的MG有一半以上都是她亲手消灭的,这几天亲手斩杀的克隆人陆战队士兵则不下千人。她是如此之疲惫,以至于听到远野志贵停火开会的消息后根本支持不到组织第九军高级军官开会的一刻,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不过并没持续很久。大概是已习惯了在炮声隆隆中入眠,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只睡了五十分钟就猛地跳了起来,然后大喊头晕眼花,却再也睡不着觉。这时陈琪又准备好了毛巾香皂洗发精等物出现了,如哄宠物小狗一般叫唤道:“走,洗澡澡。”
静唯眼皮都不睁开地回答道:“啊,好啊好啊”,然后以僵尸形貌站起来,在陈琪的搀扶下走进了浴室。
这种奇葩情形已发生数次了。这几天以来,力战之后的静唯一回来就想往地板上趴,洗澡这种事对她来说是绝不可能的。陈琪却站出来主动要求帮她洗干净,而且不是用刷子水管洗生猪那般洗,而是真正很敬业地洗刷刷到香喷喷的程度。我对陈琪主动干这种事比较不以为然,因为静唯的公开身份不比陈琪高,年龄也比她小,就算在我军中的资历也不如率领鬼子军横行尼布楚一时的陈琪老,哪怕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接触或恩怨,陈琪也没有干这种事的必要。不过她坚持要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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