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鱼非池被石凤岐赶出邺宁城,她去送鱼非池那一天。
鱼非池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两个随她同行的少年,那场漫天飞雪里,她已经痛苦绝望到了极致,却依旧能笑对自己,带着泪的笑也好,那时候她至少还活得像个人。
不似此刻。
她不知道鱼非池面对过何种恐怖的存在,但是她一直都知道,鱼非池活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能明白,鱼非池是为了这个重要的原因而活着,不再是以鱼非池的身份活着。
她突然就不再想看鱼非池带着笑意的脸,她觉得,那不是鱼非池。
宁可要之前那个软弱可欺,善良到愚蠢的小师妹,也不想要眼前这个非她本人的强大存在。
人总是这样矛盾,当她有万千种缺点的时候,想让她把那些缺点都改掉,做一个真正强大有用的人。
可是当她真正强大有用了,却又觉得,眼前人是陌生人。
好似过往十多年的时光,都被抹杀,换了一个人来替代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感情并不丰富的苏于婳觉得有些失落,她喜欢强者,向来如此,但她此时要承认的是,她一点也不喜欢眼前这个强者。
苏于婳板下了鱼非池的身子,盯着她:“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干嘛?”鱼非池反问道。
“不干嘛,给我个心理准备,你这成天像是交代后事似的,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在瞒着我们?”苏于婳狐疑道。
现如今还能跟鱼非池这样说话的人,也只有苏于婳了。
鱼非池失笑:“我这看上去,像是得了绝症的人吗?”
“不像,气色挺好。”苏于婳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瞎担心。”鱼非池乐道。
苏于婳笑了下,靠着椅子坐好,看着鱼非池:“得了,我也懒得问你们两那点事了。”
“本来就是瞎操心。”鱼非池道。
“说得我愿意操心似的,我要操心的事多了。”苏于婳反手抱过来一堆情报,砸在鱼非池跟前:“既然没事,帮我一起看吧。”
“什么啊?”鱼非池看着这厚厚一摞。
“商夷各地县志。”苏于婳叹着气:“我估摸着他们把人藏进了什么深山老林之类的地方,准备从这块下手。”
鱼非池推开那堆积了些灰的卷宗:“你早说你要这个啊,音弥生的《须弥志》就在那儿摆着呢,比你这靠谱多了。”
苏于婳从卷宗后面探出一双眼:“那我不提深山老林你就想不到要去找这些地方是吧,也就想不到《须弥志》是吧?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啊?小师妹你脑子呢?”
鱼非池抬抬眉,笑道:“这不有你嘛?我就没怎么想这些事了。”
“你肯定得绝症了,而且坏的还是脑子。”苏于婳总结了一句。
两人摊开了《须弥志》,一边看着商夷各城群的风貌介绍,一边继续扯着闲话,鱼非池叹了声:“不知音弥生是否还活着,我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如果还活着,我挺想跟他说声谢谢的,这本《须弥志》帮了我太多地方了。”
“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死了来得痛快,这乱世里死亡是最轻松好走的路,你不是知道吗?”苏于婳看着书上的图画,“丹青真不错,可惜了。”
鱼非池没再接话,音弥生是世间难得的丹青手,他的画当然好。
“你看这里。”鱼非池指着一座山头,眉头皱了皱,“你等等,我去拿个地图。”
摊开地图,又将那座山头的图画摆上去,苏于婳敛眉,瞅了鱼非池一眼:“脑子没坏啊。”
鱼非池拍了她胳膊一下,“有完没完?”
苏于婳笑开来,说:“这地方位置挺特别的,离定局七城最后一城不远,大概步行七八天就可以来到苍陵边境。”
“嗯,这里没什么人住,因为这里的苍陵边境是戈壁,接过来就是沙漠,那边的气候也不太好,不适合居住。”鱼非池接话。
“但是适合藏人。”苏于婳快速地找到这城郡的县志,打开来看:“而且,你看这里写的,山陡树杂,小径丛乱,山野樵夫亦不于此取柴。”
鱼非池笑道:“天生藏人的好地方,让苏门的人探一下吧,如果没意外,这几个月在这山头里进出的人应该不少,十万人的口粮也没那么容易运进去的。”
“嗯,我现在就去。”苏于婳收起地图,走了两步又回头:“把脑子修好,最后之争,大隋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