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交花

    姬子涵感念沙华对曼珠的一往情深，于是便极有耐心地一一回答道：“是，曼珠过得很好，还是那么光彩照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长胖或是变瘦啊，反正她的身材纤秾合度，体态婀娜多姿，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至于地府的人嘛，不用我多说了，谁会为难一个美女啊是吧，你就别瞎担心了。”

    想到自己此行的差事，姬子涵举起手中的花来，笑道：“差点忘了，我是给你带这个来的。”说着把花递到沙华面前，宽慰道：“曼珠说她很想你，这朵花带给你，就是让你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可以聊解相思。”

    事关曼珠，沙华便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他极认真的听完姬子涵转述的话，生怕遗漏了一个字，然后才郑重地接过花来，多少年没有再见这艳红如血的花朵了，这是他心中一直牵挂的色彩。

    小心翼翼地将花凑到鼻端，闭目深嗅，一股熟悉至极的淡雅花香袭入肺腑，那是他刻进骨子里的记忆，是他思念了千百年的香气，是属于她的味道。

    沙华似沉溺于曼珠沙花的香味之中，他紧闭双眼，眼前却如拔开迷雾般，自行出现了曼珠手执罗帕、曼妙立于花旁的身影，她拈花轻嗅，回眸一笑，真正是巧笑倩兮、丽色无双。

    仿佛有银铃般地娇笑声回响于耳旁，沙华看见曼珠那张菱雀般的红唇微微启合，正温柔地唤他：“沙华，陪我去三途河上看日落。”“沙华，就连无常君也夸你长得好看呢。”“沙华……”

    伴着曼珠甜糯的嗓音，沙华眼前的画面变幻不断，开始的时候，出现的都是两人刚被派往地府，一起渡过的那些无人管束、逍遥自在的日子，渐渐地，情景突变，曼珠温柔可爱的笑脸，转眼化作泫然欲泣的愁容，嘴里吐出的话也尽是哀哀劝告：“沙华，我们两个如今这样是不可以的，是会触怒天神的。”“沙华，你那念头想都不要想了，打开魔界之门后会发生什么事，你跟我都不清楚。”

    幻像到此便嘎然而止，曼珠终究还是不忍心将最深的伤口在沙华面前重新撕开，千百年来他们已经背负得太多，如今就连地府的鬼差都原谅了他们，她又有什么理由让沙华再内疚一次呢？

    幻像消失，沙华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热泪盈眶的带花之人，他苦涩的开口道：“你都看见了。”是陈述的语气，曼珠沙华可以令人看见前尘往事，既然曼珠将花交于来人，说明她对此人是极信任的，所以对于曼珠赋予了姬子涵见证花事的能力，他一点也不稀奇。

    虽然当年他俩的无上法力被天神所褫夺，但是作为守护曼珠沙华的花灵，与生俱来的灵力却还保留在身，那灵力虽只是极低微的护花之术，却能令步上黄泉的生魂重忆生前往事，更能帮花的主人传递想要传达的情思。这便是曼珠想要借姬子涵之手送花给沙华的目的。

    姬子涵点了点头，她也很奇怪自己怎么可以看见这些幻像，她嗫嚅着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把花交给你之后，我忽然闻到一阵香味，跟着眼前就出现了那些画面，你别怪我窥人**啊，我也是身不由已。”

    沙华闻言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曼珠的意思。”说着，忽然长叹一口气，不知道是苦涩多些还是甜蜜多些，他神情怪异、语气复杂地叹道：“曼珠，曼珠，我以为经过那事后，你心里总是有些怪着我的，我没料到你会如此大胆，甘冒奇险都要托人带花于我，事隔这么多年，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算是明白了你的心思，你终是这世上最懂我之人啊。”

    沙华原本是喃喃自语着，说到情动处，他忽然快步奔到彼岸岸边，遥对着三途河对岸的黄泉道，放声高呼：“曼珠，你放心，我沙华在此立誓，定不再颓废度日，我会守护好彼岸之上沙华之叶，克尽职守，等候天神开恩，让你我早日团聚。”

    伴着他的呼唤，彼岸上的沙华叶仿佛都有了灵性一般，细长纤薄的叶片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在同他呼应，又像在为他喝彩。而他原先栖身的那一丛枯黄，也在一息之间重新舒展出长叶，枯叶转绿、重获生机，变成了同它相邻叶丛一样的油绿颜色。

    喊完了话，沙华直觉心中长久积聚的郁气一扫而空，胸怀开阔、脑中清明，他踌躇满志地转回身来，却见姬子涵正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不由哂然一笑，欲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罢了，个中情形实在不足以对外人道，沙华便歇了解释的念头。

    他心中郁念既除，心结打开，人便如脱胎换骨般，初见面时的颓唐再不复见，他飒然一笑，对着姬子涵抱拳躬身，上身呈九十度拜下，诚挚谢道：“沙华多谢恩人带花之义，要不是恩人善举，沙华还在自怜自艾、颓然度日，想起往日种种放浪形骸，沙华自觉简直愚不可及。”

    姬子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人这么大的礼，虽是游戏，但她其实已经沉溺进曼珠与沙华的凄美故事中，早就忘了沙华是一个虚拟的npc了，只当他是一个同龄的年轻男子，而且还是一个长得儒雅隽秀的古装男子。

    无论是人是妖，颜值高的总是占些便宜，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斯文有礼的花精。姬子涵本来就觉得他生得光华夺目，对曼珠又是一往情深、全心维护，早就对他心生好感，此时却要生受他这样的大礼，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别扭极了。

    “也就是跑跑腿嘛，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别这么客气了。”姬子涵不好意思的谦让道，眼睛却不自觉的看向来路。

    只见来时的路在昏暗雾气中若隐若现，已经有些看不真切了，不由惊觉时间飞逝，姬子涵心头一凛，慌忙向沙华告辞道：“花我带到了，曼珠交给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来时船夫提醒过我，让我抓紧时间来着，时候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