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并没有在靳辅家的客厅里等多久。外面太阳还挂在天上呢,靳老太太就讪讪地来请了。“血没止住。”她说,语气硬邦邦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仿佛下一秒地面上就能出现一个让她钻进去的窟窿似的。
八阿哥没有扯下老人家的面子再踩上几脚的兴趣,径直去了靳辅的房间。
药炉已经撤走了,药碗也是空的,但靳辅还在“嘶哈、嘶哈”地吐血,不过吐血的频率低了些。这低了些的频率,不好说是八阿哥之前扎的两针的缘故,还是犀角大黄汤的功劳。
小八爷看他狼狈的模样,烦闷地抓抓辫子。他不是有意要让靳辅受苦,只是为了长远不耽搁他的病情,必得先取信了家属才行。但如今见病人难受,八阿哥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于是他也不再耽搁,直接从药箱里取了百草霜和三七粉,吹进靳辅的鼻腔,这是外敷法止血,应急最有效。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靳辅就能坐起来喝水吃饭了,再不是那个行走的红色喷泉了。
老太太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管刚刚是不是丢脸,一叠声地道谢,末了还小心翼翼地讨要药方。
小八爷摇摇头。“这只是补窟窿而已,没准明天就又破了一处,没准几个月后就长眼睛长脑子里去了。”他不吝于将后果说得严重些,“还是趁早切了瘤才好。”
老太太是个怀疑主义者,掰着靳辅的鼻孔看了半天,终于她的老花眼也看见那个鼻瘤了。这下再没有不信的,靳家人就跟小八爷约定了手术时间,在那之前靳辅要先吃几天药膳调理身体,尤其是补血。
在老妻满口认同的前提下,靳辅乖巧得像一个模范病人。小八爷开什么他吃什么,不一会儿他就吃饱了。仅剩的血液供给给了消化系统,让大脑越发缺氧。于是靳辅上下眼皮打架,还打了两个哈欠,差点让刚刚止住血的鼻子再次破裂。
“靳大人今日先安歇吧,”八阿哥起身告辞,“明日爷再过来。”天色不早了,他还要捎上妹妹回宫去呢,且今日的抄书作业还得写。
老太太,连同陈潢和于成龙,都跟他客气,说是今日人仰马翻的照顾不周,明儿来定有好菜招待。
靳辅看上去困得不行,也让子孙搀扶着一路送小八爷到大门口。不过呢,就在八阿哥要上马车的时候,却意外听得靳辅的两个小孙子窃窃私语。
“先前那洋人也说是爷爷鼻子里长瘤子,要切嘞。”
“是啊是啊,当时没听他的,不想是有真本事的。”
一只脚已经踏上车板的小八爷来了兴趣,他转过头,柔和的夕阳刚好照在他干净俊气的脸上。“是哪个洋人知道名字吗”
两个小孙子没想到八爷的耳朵如此灵敏,吓得连连摇头。还是靳辅见多了大风大浪,虽然精神不济却也应对得体。“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皇上赐了洋太医下来。听随行的人称卢大夫的。”
“哦,那我知道了。耶稣会腊月里派了两个教士医生入京,其中一人就叫卢依道。”
靳辅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补充解释“那洋人看着又傲慢又冷淡,是以不敢信他的。”
八阿哥点点头,笑道“是我有些好奇这洋医生的学问,与靳大人无关。”
靳老头这才放心了,带着家人朋友一路目送八阿哥的马车驶出了巷子。
却说八爷回太医院见了师傅朱纯嘏和师弟陆士成,将今日的遭遇讲述了一遍,三人都觉得靳辅的病情有些棘手。
“遇上鼻瘤,方法不过两种。”朱老太医说,“其一是常服清热解毒的汤药,以期鼻瘤自行痊愈;其二就是以刀割除了。”
“但是靳辅喝药多年,鼻瘤始终不见好转,已经到了不得不动刀的地步了。”小八爷接话,“他也年纪大了,这般失血多来几遭,耗精气也耗死了。”
更可怕的是癌变转移,当然这话小八爷就没说,转而将话题导向了那两个刚进京的洋医生。
“听说新来的洋医生擅长用刀,可是真的”
不料朱老太医的态度让小八大吃一惊。“嗐,一开始听传教士吹得,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神医。结果,那高竹就是个剃头匠,还有一个姓卢的年轻人,初出茅庐,看过的病人还没有士成多。”
老太医平日里是个宽容的长者,能这么不客气地说话,显然对洋医生的敌意已经爆表了。
“咱们大清的大夫,都是从学徒做起,慢慢积的口碑。洋人大夫如何不好说,但就那两人,还是传教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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