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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阴影更阴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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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的时代的信仰——她就在那里的墙上——,那真是多么可贵的黄金时代啊!亲爱的人儿,她充满了善良的心意!还有她那可爱的父亲,我希望您非常喜爱哈里八世②吧!”——

    ①指英国女王伊利莎白一世(Ⅰ,公元年,在位时间为年,共45年)。

    ②指英国国王亨利八世(公元年,在位时间为年)。

    “我十分钦佩他,”卡克说道。

    “多么直率!”斯丘顿夫人喊道,“是不是?多么魁伟!是个真正的英国人。那可爱的眯缝着的小眼睛和那仁慈的下巴,构成了多么美的一幅肖像啊!”

    “啊,夫人!”卡克突然停住,说道,“可是您既然谈到了图画,那您看前面就有一幅!世界上有哪一个画廊能陈列出这样的作品呢?”

    这位笑嘻嘻的先生一边说,一边通过门口指着董贝先生和伊迪丝两人正站在另一间房间中间的地方。

    他们没有交谈一句话,也没有交换一次眼光。他们胳膊挽着胳膊,但是如果海洋从他们中间滚滚流过,那么他们也不会比他们现在看去那么疏远。甚至他们两人的高傲也各有特色,互不相同,这一点使他们更加格格不入;如果一位是世界上最高傲的人,另一位是世界上最恭顺的人,那么他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遥遥相隔。他,自负不凡,刚强不屈,拘泥呆板,神色严厉。她,非常的可爱和优美,但却把自己、他以及周围的一切全都不放在眼里;她在眉毛和嘴唇中表露的高傲鄙弃着她自己身上所具有的魅力,仿佛它们是她所痛恨的徽章或号衣似的。他们是多么毫不相配,多么相互对立,多么勉强地被一条由不幸的偶然机会的链条连结在一起,因此不难想象,他们四周墙上一幅幅图画都对这不自然的结合感到震惊,都以不同的表情观察着它。严厉的骑士和武士皱着眉头怒视着他们。一位教士举着一只手,宣告来到上帝圣坛前面的这对男女是对宗教的亵渎。风景画中平静的湖水,在深处映照着太阳,问道,“如果没有其他更好逃脱的途径,难道就不能投水自尽吗?”废墟喊道,“请看这里吧,我们和情意相斥的时代结了婚,现在落得了一个什么下场?”生性敌对的动物在相互残杀,好像成了对他们有教训意义的实例。爱神和丘比德惊恐地逃走了,而那些殉难者在他们的画出的灾难历史中并没有遭受过像他们这样的痛苦。

    然而,斯丘顿夫人看到了卡克先生引起她注意的图画,是那么销魂动魄,所以她情不自禁地有些大声地说道,这是幅多么可爱、多么充满了心灵的图画啊!伊迪丝听到了,回过头来看看,脸孔愤怒地涨得通红,一直红到头发根。

    “我最亲爱的伊迪丝知道我在赞美她呢!”克利奥佩特拉几乎胆怯地用阳伞拍了一下她的背,说道,“我的心肝宝贝!”

    卡克先生又看到了他在树林里出乎意料地亲眼看到的内心斗争。他又看到了高傲的倦怠与冷淡取代了它,就像一朵云似地把它掩盖了。

    她没有向他抬起眼睛,只是命令式地把眼睛稍稍地动了动,似乎招呼她母亲走近她。斯丘顿夫人认为领会这个暗示是合适的,就和她两位陪随的骑士很快走向前去,从那时起就一直走在她女儿近旁。

    卡克先生现在没有什么吸引他注意的东西,就开始谈论图画,并选出那些最好的,指给董贝先生看;这时他没有忘记按照平时熟悉的方式突出董贝先生的伟大身份,并给他调整一下目镜,找出图画目录中现在正在看到的图画名称,以及给他拿手杖,等等,以表示对他的尊敬。说实在的,这些服务与其说是出于卡克先生的主动,还不如说是出于董贝先生的倡议。董贝先生喜爱显示他的权力,他用不很威严,对他来说是随随便便的语气说道,“喂,卡克,请您帮助我一下,好吗?”那位笑容满面的先生总是高高兴兴地遵命照办。

    他们参观了图画、城墙、桅楼守望台,等等。当他们仍然是走在一起的一小群人时,少校正在消化食物,昏昏欲睡,处在默默无闻的状态中;这时候,卡克先生成了个爱交谈和使人高兴的人。最初,他主要是跟斯丘顿夫人攀谈,但是由于那位敏感的夫人对艺术作品是那么欣喜若狂,在第一刻钟内她除了像打呵欠似地大大地张开嘴巴直呵气之外,就不能再做别的了(她说,它们完全是灵感的杰作,这是她之所以作出那种兴高采烈的表示的原因),因此他就把注意力转向董贝先生。董贝先生除了偶尔说一句,“说得很对,卡克,”或“不错,卡克”之外,很少讲别的,但他默默地鼓励卡克继续说下去,内心非常赞许他的行为,因为他认为总得有人说话才好;卡克先生的说话可以说是从母公司分出去的子公司,完全代表了他本人,它可能会使格兰杰夫人感到有趣。卡克先生极为谨慎,从不冒失地直接对那位夫人说话,但是她似乎在听着,虽然从不看他;有一、两次,当他把他那独特的谦恭的态度表现得异乎寻常的时候,那若隐若现的微笑就偷偷地掠过她的脸庞,不像一道光线,而像是一个深沉的黑影。

    沃里克城堡终于被详尽无遗地参观完毕,少校也已精疲力竭,至于斯丘顿夫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说真的,她按照她的那种特殊方式来表露内心的高兴已表露得愈来愈频繁了。这时,马车已重新准备好,他们前去附近的几个名胜地点。董贝先生彬彬有礼地说,格兰杰夫人如能亲手用她的妙笔给其中的一个风景区画一幅素描(即使画得潦草一些也行),那么对他来说这将是这愉快日子的一个纪念品(虽然他并不需要那些可以现成买到的纪念品),他一定会永远给予很高的评价;这时董贝先生又鞠了一个躬。消瘦的威瑟斯腋下夹着伊迪丝的速写簿,斯丘顿夫人立即嘱咐他把它送来;马车也停了下来,好让伊迪丝画画,这幅画是董贝先生打算和他的其他珍贵物品保存在一起的。

    “不过我担心我太麻烦您了,”董贝先生说道。

    “一点也不。您希望画哪个地方?”她像先前一样怀着迫不得已的殷勤转向他,回答道。

    董贝先生又鞠了一个躬,这使他浆硬了的领带发出喀嚓喀嚓的响声;他请画家来决定这个问题。

    “我倒觉得最好由您自己来挑选,”伊迪丝说道。

    “那么,”董贝先生说,“假定说,就从这里画起。这看来倒是个可以画画的好地方,或者——卡克,您觉得怎么样?”

    碰巧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树林,很像卡克先生今天早上用脚步走出链条图案的那个树林;有一株树下有一条长凳,非常像他链条中断的那个地方。

    “我可不可以向格兰杰夫人十分冒昧地建议,”卡克说道,“那个地方是个有趣的、甚至可以说是个奇妙的景色吧?”

    她的眼睛顺着他马鞭所指的方向看去,又迅速地抬起眼睛看看他的脸。这是她被介绍认识以后第二次交换的眼光,简直就和第一次眼光一模一样,只是它的表情更为明白罢了。

    “您喜欢那里吗?”伊迪丝问董贝先生。

    “它将会使我心醉神迷,”董贝先生对伊迪丝说。

    因此,马车就开往董贝先生将会对它感到心醉神迷的地点;伊迪丝没有从座位上移动,并用她通常高傲的冷淡的表情打开了速写簿,开始速写。

    “我这些铅笔的头都不尖了,”她停止画画,把它们一支支翻看着,说道。

    “请允许我,”董贝先生说,“不过卡克比我做得更好,他懂得这些事情。卡克,劳驾您给格兰杰夫人弄一弄这些铅笔。”

    卡克先生骑到挨近格兰杰夫人座位的马车门口,放开缰绳,让它掉落在马脖子上;然后笑嘻嘻地鞠了个躬,从她手中取来铅笔,坐在马鞍上,不慌不忙地削着铅笔。削完之后,他请求由他拿着,她什么时候需要,他就什么时候递给她;这样,卡克先生就留在格兰杰夫人的身边,看着她画画,一边对她非凡高超的技巧,特别是画树木的技巧,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董贝先生这时好像是个十分可敬的幽灵似的,他站在马车中,也在看着;克利奥佩特拉和少校则像两只老鸽子一样在互相调情。

    “您觉得这样就行了,还是需要我最后再润色一下?”伊迪丝把速写递给董贝先生看时,问道。

    董贝先生说,这已经十全十美,一笔也不需要再修饰了。

    “真是了不起,”卡克先生露出他全部红色的牙床来支持他的称赞,说道,“我根本没料想到会看到这么美丽、这么非凡的珍宝!”

    这些话也完全可以用来称赞画家本人,就像称赞画一样;不过卡克先生的态度是毫无掩饰的,他不仅嘴上这么说说而已,而且他的整个心眼也都是这样想的。因此,当图画被放在一边给了董贝先生,速写的器具、材料被收拾起来的时候,他仍维持着这种神态;在这之后,他把铅笔递过去(她接过去的时候,对他的帮助冷冷淡淡地表示了一下感谢,但一眼也没有看他),勒紧僵绳,退回去,重新跟随在马车后面。

    他骑着马的时候,也许想到:甚至连这种无足轻重的速写也仿佛买卖成交似地画出并交给了买主。他也许想到:虽然她对他的请求毫不踌躇地就立即同意,可是当她弯下身子画画或看着远方被写生的景物时,她那傲慢的面容是一个正在从事一笔肮脏的、卑鄙的交易的高傲的女人的面容。他也许正在想着这些事情,但他当然还在微笑着,而当他似乎随意地看看四周,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和骑马的乐趣的时候,他的一个眼角却经常敏锐地注视着马车。

    他们到凯尼尔沃思人们常去参观的遗迹游览了一番,又到另一些风景地区去观光;斯丘顿夫人提醒董贝先生,正如他观看她的图画时所曾看到的,大部分风景伊迪丝过去都已速写过;这样,这一天的旅行就结束了。斯丘顿夫人和伊迪丝被马车拉到她们的住所;克利奥佩特拉和蔼亲切地邀请卡克先生晚上跟董贝先生和少校一道回到她们那里去听伊迪丝演奏音乐;这三位先生就回到旅馆去吃晚饭。

    这天的晚饭和昨天的晚饭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校更增加了二十四小时的得意,却不像昨天那么神秘了。大家又为伊迪丝举杯祝酒。董贝先生又愉快地感到不好意思。卡克先生则充分表示兴趣和称赞。

    斯丘顿夫人的住所里没有别的客人。伊迪丝的图画摆满了房间四处,也许比平时更多一些。脸无血色的童仆威瑟斯端上了比平时浓一些的茶。竖琴在那里;钢琴在那里;伊迪丝唱歌和演奏了。但是甚至伊迪丝的音乐也是用同样毫不通融的方式、按照董贝先生的定单演奏的,情况就像下面所叙述的:

    “伊迪丝,我亲爱的,”斯丘顿夫人在用茶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说道,“我知道,董贝先生非常想听你的音乐,简直想得要死了呢!”

    “妈妈,说实在的,董贝先生现在还活着,他自己可以开口。”

    “我将非常感谢,”董贝先生说道。

    “您希望听什么?”

    “钢琴好吗?”董贝先生迟疑地建议道。

    “随您的便。您只要挑选就行。”

    于是她就开始弹钢琴。演奏竖琴时的情形也与这一样。在选择她所唱和所演奏的乐曲时的情形也与这一样。对于他强加给她,而没有强加给其他人的愿望,她是那么生硬和勉强地、但却又是那么迅速和明显地顺从;这一切是那么引人注目,所以卡克先生手中的皮基特牌没有阻挡住他的视线,而是在他敏锐的眼睛中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他也没有忽略了这个事实:董贝先生显然对他的权势感到自豪,并且喜爱显示它。

    虽说如此,卡克先生玩牌还是玩得很高明;他和少校玩了几局,和克利奥佩特拉玩了几局(克利奥佩特拉对董贝先生和伊迪丝机警的注意力是任何山猫也难以超过的),他高超的技巧甚至使这位母亲夫人增加了对他的好感;告别时他对他明天早晨必须回伦敦去感到惋惜,克利奥佩特拉则相信:感情上的一致不是经常遇见的事情,所以这决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希望是这样,”卡克先生跟着少校走近门口时,意味深长地向着远处的那一对看了一眼,说道,“我也这么想。”

    董贝先生向伊迪丝作了庄严的告别之后,向克利奥佩特拉的长沙发弯了弯身子,或接近于弯了弯身子,低声说道:

    “我已经请求格兰杰夫人允许我在明天上午去拜访她——为了一个目的。她已约定拜访的时间是十二点钟。夫人,我是不是可以希望在这以后再高兴地在家里看到您?”

    克利奥佩特拉听到这些自然是需要猜测的话之后,非常兴奋、激动,因此她只能闭上眼睛,摇晃着脑袋,并把手向董贝先生伸过去;董贝先生真不知该怎么办,就把它放下了。

    “董贝,来吧!”少校在门口向里探望着,说道,“他妈的,先生,老乔想出个绝妙的主意;为了纪念我们两人和卡克,建议把皇家旅馆的名称改为‘三个快活的单身汉’吧”,少校一边说,一边拍着董贝先生的背,并回过头来向夫人们眨巴着眼睛,这时血可怕地快涌到他的头上,然后他就领着董贝先生离开了。

    斯丘顿夫人躺在沙发上休息,伊迪丝则远远地坐在竖琴旁边,默默无言。母亲一边玩弄着扇子,一边不止一次地偷偷地看着女儿,但是她不应当去打搅女儿;女儿这时正低垂着眼睛,忧闷地沉思着。

    她们这样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斯丘顿夫人的侍女按照惯例跑来做她就寝的准备工作为止。这位侍女一到夜间与其说是一个女人,倒不如应当说是一个拿着标枪和沙漏的骷髅,因为她的接触就跟死神的接触一样。涂染上颜色的脸孔在她的手下显出了皱纹;身形蜷缩了,头发脱落了,弯弯的黑眉变成了稀稀落落的几根灰毛;苍白的嘴唇干瘪了,皮肤像死尸一样灰白和松弛;克利奥佩特拉原先所在的地方,现在只留下一个年迈的、疲乏的、枯黄的、脑袋颤抖的、眼睛发红的女人,被卷在一件油污的法兰绒长外衣中,就像一个肮脏的包袱一样。

    当房间里又只有她们母女两人的时候,她对伊迪丝说话时,甚至连声音也改变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厉声问道,“你约他明天到这里来?”

    “因为你已知道了,”伊迪丝回答道,“妈妈。”

    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用了极为讥讽的语调。

    “你知道他已买了我,”她继续说道,“或者他明天将买我。他已考虑好这宗买卖;他已把它向朋友们显示;他甚至还很得意;他觉得它对他很合适,价钱也许还很便宜;他明天就要买了。上帝啊,我就是为了这而活着的,我感觉到了这一点!”

    有意识的自卑自贱,一百个极为激动与高傲的女人的炽烈的愤怒,全都凝集在一张美丽的脸孔中;这张脸孔掩藏在两只雪白的胳膊中。

    “你是什么意思?”发怒的母亲回答道,“难道你不是从小就——”

    “从小!”伊迪丝看着她,说道,“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你让我度过了什么样的童年?在我认识我自己或认识你之前,甚至在我明白我每新学会一种炫示自己的手段所包藏的卑鄙与邪恶的目的之前,我早已成了个女人,狡猾,奸诈,唯利是图,设下圈套去引诱男人。你生下的就是个女人。你看看她吧,今晚正是她最得意的时候。”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敲打着自己美丽的胸脯,仿佛她想要把自己打倒似的。

    “看着我吧,”她说道,“我从来就不知道诚实的心和爱情是什么样的。看着我吧,小时候跟小朋友一起做游戏的时候,我就被教会了耍花招,设圈套;我在青年时代——就老谋深算来说,已可以称得上是老年了——,被嫁给了一个我对他毫无感情而只是漠不关心的人。看着我吧,他让我当上了寡妇,他自己则在还没有继承遗产之前就死去了——这是上帝对你的最后审判!罪有应得!——你再告诉我吧,从那时以来的这十年,我的生活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一直来竭尽一切努力,设法使你得到一个好家庭,”她的母亲回答道,“这就是你一直来的生活。现在你已经得到它了。”

    “市场上没有一个奴隶,市集上没有一匹马曾经像我在这可耻的十年中这样被展出,被开价,被细细观察和被夸耀的,妈妈!”伊迪丝满脸怒火地喊道,她用同样讥讽的语气说出了那两个字,“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我没有成为各种男子的笑柄吗?难道傻瓜、色鬼、小伙子、老头子不都曾来纠缠过我,又都一个个地抛弃我和离开我了吗?因为你尽管狡猾,但却太露骨了;是的,你尽管有那些虚伪的口实,但你的真情实意是太清楚了,所以后来我们几乎声名狼藉了,“她眼中闪着怨愤的光芒,说道,“难道我不曾逆来顺受,容许在英国地图上一半的游乐场所被观看和触摸吗?难道我不曾在这里、那里被么喝和出卖,直到我失去最后一点自尊心并厌恶我自己为止吗?难道这就是我最近的童年吗?我以前不曾有过童年,无论如何也别在今晚对我说,我有过童年。”

    “如果你能稍稍给人一点鼓励的话,”她的母亲说道,“那么你到现在至少已很好地结过二十次婚了。”

    “不!我是块废料,我也只配当块废料;但谁想要我这块废料,”她抬起头,回答道,一边由于极大的羞耻与肆意的高傲而颤抖着,“那就让他像这个人一样把我要走;我不耍弄任何诡计去引诱他;他看到我被交付拍卖,并觉得买下我不坏。让他买去吧!当他前来观察我——也许是出价——的时候,他要求看看我所掌握的技能的清册。我给了他。他想要表演一件给他看看,以便向他手下的人显示买得合算,我就问他想要看哪一件,然后我就奉命展示。我不再做别的。他是出于自愿购买的,他知道它的价钱和他的金钱的力量;我希望他永远别对它失望。我没有自吹自擂,也没有逼着他非成交不可;由于我尽量阻止你,你也没有这样做。”

    “今天晚上你真奇怪,伊迪丝,跟你自己的母亲这样讲话。”

    “我似乎也觉得奇怪,比你还觉得奇怪,”伊迪丝说道,“但是我的教育很久以前就受完了。我现在年纪太大了,而且已经逐步堕落得太下贱了,我已不能再选择新的课程,废除你的,来挽救我自己。一切能纯洁一个女人的心胸,使它变得真诚和善良的幼芽,从来没有在我心中萌生过。当我轻视我自己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来支撑我。”在她的声音中包含着一种动人的悲哀;但当她撇着嘴,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它消失了,“因此,由于我们出身高贵而境况贫穷,我安心于通过这些途径来发财致富。我所要说的只是,我坚持那唯一的宗旨,这是我还有能力提出的——妈妈,有你在我身边,我几乎要说,这也是我还有力量提出的唯一的宗旨。我没有引诱过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她的母亲说道,“看你说话的口气,仿佛你恨他似的。”

    “难道你以为我爱他是不是?”她穿过房间中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回答道,“是不是要我告诉你,”她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母亲,说道,“谁早已彻底了解我们和看透我们了?在他面前我比在我自己面前更缺乏自尊心和自信心,——因为他对我的了解,使我感到多么自卑自贱!”

    “我想,”她的母亲冷冷地说道,“你是在抨击那可怜的、不幸的、他叫什么名字——卡克先生!你想到那个人(我觉得他很讨人喜欢)时缺乏自尊心和自信心,我亲爱的,这不见得对你的家庭会有多大影响。你为什么要这样严厉地看着我?你病了吗?”

    伊迪丝突然低下了脸,仿佛感觉到剧烈痛苦似的;当她用手紧紧捂住它的时候,一阵可怕的哆嗦波及她的全身。它很快就过去了;然后她以往常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这时那位应当说是骷髅的侍女又来了,她向女主人伸出一只手;女主人似乎不仅失去了动人的容颜,而且也失去了美好的姿态;她穿上了法兰绒长外衣,全身无力;侍女收拾了克利奥佩特拉的遗骸,用另一只手拿走了,准备明天早晨再让她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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