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厨房把提拉米苏端出来的时候,沈和丞正睡在阳台上的摇椅里,手里是一本斯蒂芬·金的《闪灵》,我还没读过的那本。阳光透过落地窗大片大片的泻下,铺了一地,如同碎金,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格外好看,像初冬的雪,阳光跳跃在他的指尖。他手指微动,书页又翻了过去。
我走过去时,他察觉到我的靠近,但并未抬头。他沉浸在书本带给他的快乐中,作者构造的另一个世界里。我没打扰他,就把东西轻轻放到他旁边的小桌子上。也许是为了看着我不让我作乱,他近几日一直没外出,身上的伤也逐渐痊愈。我又观察了他一会,刚想转身离开,他却从身后叫住了我。
“苏灯。”
我回头,看到阳光刚巧落进他的眼底化为细小的光芒,衬得他眼珠熠熠生辉,像两颗玻璃球,好看极了。
他眨眨眼睛,黑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层阴影。他顿了顿开口:“为什么不叫我?”
“我不想打扰你。”我回答,“看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他突然停住,眼神专注的盯着我:“……难为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笑了:“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文化的人吗?”
他笑眯眯的说:“像。”
“沈和丞你——”我捏起拳头要去打他,他却不紧不慢的从身后摸出一个遥控器:“电视在对面房间。”
我立马像叼着骨头的小狗一样屁颠屁颠的跑走了。
喜欢看书的人品行不会差到哪去,沈和丞能轻易接纳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鬼,也是要有一定的气度。他一定经历过很多,不然他的眼睛为何总有一场无法驱散的大雾,掩盖他所有情感,遮蔽他所有真实情绪,让人摸不到他真正的心。
我看电视时心不在焉的想着其他,结果便耳尖的听到客厅里的声音,沈和丞大概在和谁讲电话,怒气冲冲的在争论着什么,不久,猛的传来一阵玻璃器皿掼在地上的声音,乒乒乓乓碎的惊心动魄。我忍不住拉开门探查具体情况,却看到蹲坐在一地尖锐的玻璃渣之间,手插入发间紧拽,头深深埋入膝盖之中的沈和丞,是多么的无助,颓唐。
他的不安会有多深,他的伤口会有多疼,他能有多绝望,他能有多堕落,除他本人无人得知,而那沉重的包袱,他以他单薄的肩膀,一人去担。
他深处的记忆被封住了,我感应不到。所以尽管我很好奇他身上发生的事,却无能为力。
沈和丞……你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当我看到血在他脚下蔓延的那刻,我终于没忍住冲到他面前,在他身边找了块没玻璃的地方蹲下,推了推他说:“沈和丞,快起来,你的脚流血了……”
他没理我,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我继续推他:“沈和丞,我说真的,你受伤了,再再不起来玻璃会越扎越深,你……”
我说话的声音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因为沈和丞抬起头,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神情注视着我。他的眼睛是那么的空洞,仿佛那场浓雾越下越厚,愈积愈深。他就以那样的姿态盯住我,我和他静静的对视了好久,他眼睛眨都不眨的开口,没弧度的嘴角是无以言喻的冷漠。
“你走开。”
他说。
“你走开。”
他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你的脚……”
“无所谓。”
我愣住了。简直无可救药,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好好的男生心理扭曲成这样?我当然没有走开,我不会走开。我动用了一点鬼魂的力量,强行将他推倒到没有玻璃渣的地上,然后咬咬牙替他拔掉扎在脚心的数块尖锐锋利的玻璃碎片。拔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沈和丞连眉头都不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