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米然回于家,这一次是为了养病……
秋风吹走阴霾,南城的天蓝得透亮,阳光倾透而下,在高楼大厦幕墙玻璃上彩云追月,她按下车窗,阳光照入后座,随着车速在手心跳跃。
“米然,你可以的!”
她的唇微微动着,双手握成拳,在阳光照向背后的那刻,说出一句鼓励自己的话,“李米然,好好的,你还有妈妈,还有美妈、美爸,还有……哥哥。”最后两个字如鲠在喉,还是用力念了出来。
车转弯之后,就是南城院子的山坡,一路往上,是花香。
“嗯?你说话了?”
开车的于景恩,从后视镜看她,双眸暮霭深沉。
六年了,她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笑容,一个声音,都足以让他心神聚焦。
李米然看着窗外,如没听见,一时不语。
从桂花树下经过,她鼻尖嗅了嗅,桂花无香,上次至此,已有月余。花期才短短七八天而已,花便谢。这是一棵桂花树一辈子中千分之一的时光,一次花开结一次果,渺小到不足一提,却花落即花开,盼着来年。
“虽然没赶上婚礼,但视频我看到了。祝福你,新婚快乐!”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淡淡的忧愁,以及一点点新生的涟漪。
……
四个月前。
李米然带着毕业证,远赴美国,去南加州寻于景恩,到家门那刻正值清晨,她看见他和一个女人一起从家里出来,携手同行。
她随身行李箱里带的东西不多,但都是为了此行精心准备的。
她以为走错,转身向外跑去,却脚步轻浮摔倒在地,行李箱倒地,白纱、红裙、水晶鞋、永生花掉了一地……还有一件精致的大红性感内衣。
慌乱拾捡的时候,男人的皮鞋映入她的眼帘,是那双熟悉的黑色漆皮皮鞋,她送他的。
不知道是过于狼狈,还是惊喜,她一开口,竟然是问他: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可以吗?”
也许有了孩子,什么都有了。
她像无数怨女一样,此刻想用孩子套牢男人的一生,但跌入的可能是无尽轮回,每一轮都被束缚在孤城内的门柱上,生不如死。
那一刻,于景恩本应无比震惊,可他却是蹲了下来,拉起她的手,云淡风轻地问:“摔得疼吗?”
她紧咬着的唇齿分开,“不疼,一点也不,摔习惯了。”
能在家门口的同一个阶梯,摔倒十余次的女孩,此刻哪里会觉得疼。
于景恩的声音温淡中夹着干涩,“那走吧,我送你去酒店!”
她身体一僵,推开他的手,“我能走!”
离他家门口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他却要送她去酒店,她想说的是:我能走路,才三米的距离而已。
可是,他没有随她的愿。
酒店房间内,李米然在浴室洗去一晚的疲惫和一早的不堪,她想,一定是一夜没睡,眼花看错了,景恩哥没有变。
“我看下你的脚。”他给她上药。
这是刚上临床的新药,他到美国不到一年的第一个成果——将消肿和止痛融合的软组织损伤创新药扶灵?,FDA宽进严出的药品审核机制,虽然给了新药快速上市的机会,少则三五年,正常则八九年。但之所以短短一年这么快,是因为多年前于景恩入股了一家美国药研公司,这是其中一款产品。
一切的成因,仅仅是因为她容易崴脚、摔倒。
预感李米然将到美国的这两日,他随身带着这只药膏。
虽然李米然没告诉他,她具体什么时间到,只是说忙完同学聚会,再通知。
可于景恩了然于心,这样说的时候,她是想给他惊喜。
李米然:“你留下吗?”
于景恩:“你睡会儿,我晚上再过来。”
“好。”
短暂的对话,不如无言。
她是被空调冷醒的,醒来发现昏暗小灯下坐着一个男人,手中的红色液体在杯中摇晃,他的脸半暗半明,看不清神情。
她忽地就在黑暗中落泪,午夜梦回多少次,她都以为他们一直没有分开,太平洋也隔断不了他们对彼此的思念。
短短二十四小时,从中国到美国,她经历了人间最苦涩的相见。
不见,有千言万语,相见却是无言以对。
许久之后,“景恩,我想要个孩子。”
第一次,她没叫他“哥”,因为她害怕叫了他一声“哥”,从此就再也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