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色渐沉，天上不见月，却有点点繁星。 </p>

    在星光的映照下，无垠的草原上泛着朦胧的雪光。 </p>

    一座小山包后，堆堆篝火燃得正旺，火堆旁，众将士你唱我和，鬼哭狼嚎般的歌声在昏黄的火光和朦胧的夜色中飘荡着。 </p>

    “你要让我来啊……” </p>

    调子还是那个调子，词儿却又变了花样。 </p>

    “谁他么不愿意来啊/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啊……” </p>

    “你家的墙又高呀/你爹还在墙后栓恶犬啊……” </p>

    果然，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无尽的！ </p>

    听着一群破锣嗓子一唱一和地嚎着，始作俑者李汗青裹着毡毯静静地坐在火堆旁，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p>

    这支小曲儿都快被玩坏了！ </p>

    “汗青大哥，” </p>

    突然，坐在一旁的何畏突然扭头望向了李汗青，正好瞧见了李汗青在苦笑，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 </p>

    何畏同样用毡毯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 </p>

    营地里没有帐篷，只能将毡毯一裹，再往火堆旁一坐，倒也不会觉得太难捱。 </p>

    “没事！” </p>

    李汗青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疲惫，“就是有点累！” </p>

    “谁不累啊？” </p>

    何畏恍然，有些感叹，“这一个下午赶了得有八十里地吧！” </p>

    说着，何畏拍了拍自己的绑腿，“这绑腿还真管用！” </p>

    “嗯，” </p>

    李汗青轻轻附和了一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便随口问了一句，“这里离大兴城还有多远？” </p>

    “大兴城啊，” </p>

    何畏沉吟起来，“铁木城向东一百八十里就是黑水城，黑水城向南四百里就是大兴城，我们已经朝东南方向走了一百二三十里，嗯……差不多还有四百里地。” </p>

    “这……” </p>

    李汗青听得一怔，随即便有些忐忑了，“我们去大兴……是不是退得远了点？” </p>

    虽然李汗青然恨不得一口气退回中原去，可是，是军人就是军人，有军法管着呢，就这弃城而走，而且还一退四五百里地……真没问题吗？ </p>

    “远？” </p>

    何谓一怔，却是摇头苦笑，“汗青大哥，你信吗？不出半个月，北蛮铁骑必然会兵临大兴城！” </p>

    “呃……” </p>

    李汗青心底一突，随即叹了口气，“自然是信的！” </p>

    早在跟着薛亢去木犁城的路上，李汗青便已经预感到了一场大溃败即将来临，随即便是北至城被破，北俱城被围，大将军所率五万大军被全歼于木犁城外……凡此种种都证实了他的预感没有错——大溃败已经开始了。 </p>

    一开始，北蛮人全线北退，为的是拉长战线，增加大黎军队的补给难度，随即又派出轻骑偷袭大黎军队的辎重队，进一步瓦解大黎前线将士们的战斗力。 </p>

    随后，待漠北的第一场雪刚刚降临时，北蛮人便开始全面反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北至城，又以北俱城为诱饵将五万大军诱出木犁城加以全歼……反攻计划一环紧扣一环，真可谓丝丝入扣。 </p>

    在李汗青看来，这与大黎军队的轻敌冒进不无关系，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北蛮人深知自己的优势所在——骑兵，并将骑兵灵活机动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p>

    李汗青虽然并不清楚中路军和右路军此时的情况，却也知道，大黎军队大黎军队骑兵太少，机动性太差，要想在冬季的草原上扭转战局几乎不可能。 </p>

    所以，这场大溃败只会愈演愈烈，可以说，在大黎军队全面收缩兵力、建立起更强大的防线之前，北蛮铁骑几乎可以势如破竹地一直向南推进。 </p>

    只是，李汗青不曾想到这个何畏竟然早就看出来了，难怪在铁木城时，他会建议夏伯言向大兴城撤退了。 </p>

    大兴城南距黑水城四百里，距离更北面的前线应该在六百里左右，这样的距离应该足够了。 </p>

    哪怕大黎军队不能在大兴挡住北蛮铁骑的进攻，继续向南逃也还有一线生机！ </p>

    “呃……” </p>

    对于李汗青的回答，何畏同样惊讶，“汗青大哥也看出来了？” </p>

    李汗青唯有苦笑，看出来了不也于事无补吗？ </p>

    “唉……” </p>

    见李汗青默认了，何畏一声叹息，满脸讥诮，“坐拥百万大军，竟然还能把仗打到这份上……” </p>

    “嘘！” </p>

    李汗青一惊，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p>

    他明白何畏的讥诮是因为愤慨，同样也明白他愤慨的原因，可，这是御驾亲征，岂能容人非议？ </p>

    “怕什么？” </p>

    何畏却是理直气壮，声音陡地又高了三分，“百万雄兵，千员战将，竟然被北蛮人牵着鼻子走了一路……老子都替他们臊得慌！” </p>

    狗日的，就是个愣头青啊！ </p>

    李汗青无力吐槽，有些心虚地扫了一眼周围，却见除了骁骑卫的一干兄弟面露震惊之色，其他人却是该聊天的聊天，该狼嚎的继续狼嚎，貌似根本就没有听到何畏的愤慨之词。 </p>

    “呵呵……” </p>

    见姚仲义等人神色一变，一旁的夏伯言连忙干笑着起了圆场，“姚都尉，你别见怪，这小子就是个……是个……” </p>

    说着，夏伯言也找不到词儿了。 </p>

    此情此景，总不能说“这小子就是个直肠子”吧？ </p>

    “直肠子”说的不就是实话了？ </p>

    “唉……” </p>

    这场不好圆，夏伯言无奈，突然一声轻叹，“姚都尉，你有所不知，这何畏本是官宦子弟，说起来，他爷爷曾经还是我大黎朝堂上的肱骨之臣……” </p>

    说着，夏伯言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只是摇头叹息，“唉……” </p>

    “何靖忠？！” </p>

    姚仲义却恍然一声低呼，旋即一整神色，故作轻松地移开了话题，“伯言兄，不知你对战阵之法是否有所涉猎……” </p>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所以，很多事就成了禁忌，需要避讳！ </p>

    当然，世上也不乏言谈无忌的人，但那样的人大多都会落得个惨淡收场。 </p>

    姚仲义虽然佩服那样的人，却没有勇气成为那样的人！ </p>

    “都头，那小桃红真像你说的那么勾人……” </p>

    “张公瑾，你那未婚妻真地那么泼辣……” </p>

    “石春，后来你找到那卖豆腐的小娘子没有……” </p>

    显然，不止姚仲义一人知道那何靖忠的事是禁忌，其他人也连忙移开了话题。 </p>

    见状，李汗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p>

    “呵呵……” </p>

    何畏自然也听到了夏伯言和姚仲义的话，见了众人的反应，扭头冲满脸迷茫的李汗青笑了笑，有些欣慰，“汗青大哥，公道自在人心呐！” </p>

    “呃……” </p>

    李汗青觉得这话不能再接下去了，只得移开了话题，“何畏，你有相好的姑娘了吗？” </p>

    “有啊！” </p>

    何畏毫不掩饰地笑了，有幸福的味道，声音之中也罕见地多了丝温柔，“我都跟她说好了，打完仗就回去娶她……”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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