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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在外面养着扬州瘦马,瘦马多才多艺,能做胡旋舞。
他有好几个外室,温柔小意,擅长吟诗作赋。
他只需要一个会看管后院、能算一点账、安分守已、负责生下嫡子,身家清白的妻子。
这个妻子不但能看账本,能自己补贴家用,温柔和顺,还青春美貌,识文断字,是一朵解语花,那当然更好。
如果不能,那么,就不能罢。
她一辈子记得,丈夫明明夸她的诗写得好,却在发现她把诗作流出闺阁和人场和时,回头阴沉的神色。
更一辈子忘不了,她有一次向寻南小报匿名寄了文章,结果被众人称颂时,他发现是她的笔迹后,那一顿毒打。
李氏出神了很久很久。
直到小道姑急得哑声问她:“奶奶,您可好了?”
她才回过神,把小报卷起来藏好,把一卷用细绳捆起来的文章递给道姑,又给她一个不值钱的小坠子并一点散银。
小道姑年纪虽小,却很机灵,把文章放到宽大的道袍里,装模作样:“谢奶奶赏!”
等走出房门,门口院子的婆子眼瞟过来要搜身的时候,她忙笑嘻嘻地把散银给了婆子,婆子也就放她出去了。
天空高远,白云辽阔,她坐在低矮的屋檐下,看小道姑唱着潇湘君子书中的一首《笑鸿鹄》,逐渐走得远了:
“折桂枝,编金线,铸宝笼......掌中雀,笑鸿鹄:朝东海来暮苍梧,人生南北无依傍,不如金笼玉锁长安居!”
眼泪打湿了旧罗裙,这个遭夫家厌弃,独自困居在此的女子不由喃喃自语:“朝东海来暮苍梧,人生南北无依傍......”
早上还天高云阔的,过了晌午,帘外都下了几个时辰的雨,天气灰闷,树都蔫蔫的。
老掌柜无精打采地拨打着算盘,堂中座位稀稀落落。
之前被工厂使唤派发毛边册子的几个工人家里的小孩子,探头探脑,看这里没有人,又踩着水洼跑走了。
只有几个做传统儒生打扮的年轻书生活力非常,捧着一张小报,神情激动,面红耳赤——气的。
“呵,张口就说,‘世道既变,文亦因之’。
猖狂得很。”
“都是潇湘君子起的坏头。
他最狂!
好不容易几位高士教他吃瘪,没料想一些酒徒文狂,都做他文友,群起而攻。”
“早先我就说了。
这个潇湘君子,必然是变法派的心爱之人,你看看,这不连那个李白泉都出来声援了:‘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文也。
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以告语之处,蓄极积久,势不能遏......’还有什么‘追风逐电之足,决不在于牝牡骊黄之间;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
’”
高个背略驼,衣服上的褶皱都一丝不苟的年轻书生,蹙眉道:“说得再多,再好听,他李白泉的意思,还不就是一句话:‘一视古今,适时尚变’。
凡是出于所谓‘童心’的,凡是适应当今之世的,任何人,任何形式的文章,哪怕是这种低贱的,为了迎合工商市井之人,特特用白话写的小说,也应该予以推重!
这不明摆着是为那潇湘君子站台吗?”
另一个矮个子,相貌白净、神色阴沉的年轻秀才,则拍着桌子,在老掌柜好几声“别拍坏了”
、“别拍坏了”
的提醒里,一口饮尽了冷酒,视若罔闻地冷笑,发表高见:“缪学兄,小说本是低微之道,用用小人的白话,那倒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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