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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儿,闹的阖府俱知,贾母怎么会乐意?她先前把黛玉和宝玉都养在她院里,本来打得就是让两个玉儿结亲的主意,宝玉是从她跟前长大的,黛玉又是亲外孙女,这两个结了亲她这个贾府的老太君日后才当的更稳当!
只不过林如海忽然改变了态度,几乎月月都派家人往京城来送信探望黛玉,又隐晦提及“男女七岁不同席”
使她不得不让黛玉分出去单住,又有新入府的教习嬷嬷阻拦着,两个孩子日日变得竟生分起来,生生打破了她的算盘,这叫她怎么能甘心?
贾母斜倚在贵妃榻上,背后垫着金丝绣百蝶穿花的倚枕,半阖着眼,神思不明,半晌,吩咐鸳鸯道:“去东厢叫云儿来陪我闲话。
把她们都带下去,今日屋里憋闷的很,人多头疼。”
金鸳鸯忙应是,挥手把屋内时候的丫鬟、媳妇子都撵出去,她坠在最后,轻轻给闭上了房门。
人都下去了,贾母睁开眼,念了一声佛,摸着手上的祖母绿戒子冷笑,正房想的好念头!
琏儿已经娶了王家的女儿,她偏爱宝玉,怕琏儿挡了宝玉的道儿,又思量着王子腾有几分本事,才没拦着。
这会子竟然又想着把王家的外甥女塞给宝玉?!
真当她死了不成?——想把这后院变成她王家的天下,还得看她乐意不乐意呢!
‘二太太心大了呀,’贾母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思量着还得提拔提拔老大屋里的邢氏才好,也借机敲打敲打王氏。
想起邢夫人,贾母用手指头按按额角,那真是个蠢的,爱掐尖却没手段,每回算计二房都被王夫人弄得好没脸子,偏行事又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让她想用邢氏分去王氏的权都不能。
贾母想着,就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在老大嫡妻张氏过世后,为了弹压大房给他续了这一门小门户的女儿,只是她最喜小儿子,当时王氏又是一副低眉顺眼最恭敬不过的样子,她才想抬扶起王氏来,省的再跟大房张氏在时一样,阖府的权柄都被攥在别人手里,让她这个老祖宗不得自在。
叹了口气,贾母悔不该信了当年王氏顺从的模样,真把大房踩到泥里去,这时候但凡有大房跟王氏打擂台,她这个老太君就能超然物外,高高在上,阖府的大小事由也还是她一人说了算。
贾母的万般思量自不必多说,那一面史墨回去保古斋,便立刻命珊瑚去请湘云的乳母周妈妈来。
邬婆子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安慰道:“大爷不必太担忧,这周妈妈虽是戚氏派去大姑娘身边的,可打小奶了姑娘,又照料了这么些年,总有情分在,倒有八九分真心为大姑娘。
杨妈妈当日也这样说呢。”
邬婆子提起杨氏来,果见史墨的神情柔和许多,史墨笑道:“若是奶娘也这样说,那我就能松一口气了,只盼着姐姐能听进去周妈妈的劝才好。”
不一时,周妈妈进来,笑着问史墨好,口说:“大爷,好一段日子不见了,可还好?”
史墨听见她称呼“大爷”
,而不是按保龄侯府里称呼“三爷”
,心里就敞亮了一分,含笑道:“妈妈快请坐,妈妈家里还好,周哥哥如今在哪里当差呢?”
周妈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他哪里当的大爷一声周哥哥!
我命里的这个孽障是最不省心的,先前他办坏了差事,得罪了桂二爷,叫打了一顿,撵去庄子上做事了。”
边说边拿眼睛去瞧史墨的神色,史墨玉面淡笑,神情不变,心里却想起前些日子奶娘捎来的信上似乎写了这么一件事儿,嘴里笑道:“妈妈不必忧心,我听说周哥哥最有才干的,等桂儿消了气,妈妈去求下夫人,这事儿也就了了。”
周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嘴里苦的很。
她当日在戚夫人面前也算的上有脸面,得太太几分信任,就这才能被派去给大房大姑娘做奶妈子。
可人心易变,这十多年过去,太太几乎都想不起来她这个老人了,因着大姑娘不是二房正经的小姐,她们这些在她身边侍候的下人也不得势,更别提自打大房墨哥儿被接回来之后,不知怎的戳了桂二爷的眼珠子,连带着对大姑娘都迁怒起来。
他倒好来了这荣国府里避开了,只苦了她们这些跟在大姑娘身边儿的人,到现在,儿子好好地差事都丢了,被打发到庄子上做苦活熬日子,她这做娘的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
史墨用盖碗撇撇茶沫子,进了一口茶,可余光却没离开过周妈妈的神情。
邬婆子陪在一边儿,接话笑道:“我瞧着你却想岔了,不管现在怎样,等过两年大姑娘出门子,你这做奶妈子的还不得陪过去,那真真儿是供到姑爷家去享福呢,到时你家小子只怕是嫌姑娘倚重累得喊娘呢!”
周妈妈只得收起满腔心思去答话,可一看邬婆子浑身装扮,心里就又不得劲了。
只见邬婆子穿着件鸦青绣银丝云纹的袍子,又精神又庄重;头上梳着整整齐齐的堕马髻,斜插着一根赤金宝石簪子,脸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油膏,滋润的很,比起从前年轻好几岁,就连手腕子上都带着个油绿绿的玉镯子,这乍一看哪像个下人,却是富户家里头尊着的老太太呢。
摸摸自己刺手松弛的脸,周妈妈满心不是滋味,一时竟愣住了。
史墨和邬婆子交换了个眼神,站起身道:“邬嬷嬷且陪着周妈妈闲话,这时辰我去老太太那里问安去。”
周妈妈连忙起身相送,手脚都有些搁不下,被邬婆子拉住,笑道:“我们老姐妹好些时候不见啦,走,去我那里咱们吃两盅儿!
正巧昨儿大爷赏我的点心还没动,正做个下酒的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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