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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到学校打听,到小曼所在的文艺演出小分队打听,没人见过她穿那件红衣裳。
秋天的一个夜晚,小曼织完最后一针,把所有怀疑猜想的线索都收了头。
第二天早晨,她梳洗之后,换上了新毛衣,它黑得可真透,宇宙黑洞不过如此。
她的亲父亲,母亲,和她小曼,他们共有而不再的曾经,全被埋进黑色。
黑色,最丰富,最复杂,最宽容的颜色,它容纳了最冷和最暖色谱,由此把一切色彩推向极致。
黑绒线衫,裤腿宽大的假军裤,一头野头发用了几十个发夹别规整,小曼走到弄堂里,人们悄声议论:“拖油瓶怎么了?一夜之间成美人了!”
“美人?赖三!
[6]”
母亲是唯一一个看穿黑色如何藏污纳垢的。
早上她看见小曼苗条到妖冶的背影,没动声色。
像所有中学一样,小曼的学校也是“复课闹革命”
,闹革命为主,复课是没有正经课上的。
每天下午学校文艺小分队排练,母亲在礼堂找到了穿着黑毛衣踢腿下腰的小曼。
母亲盯着黑毛衣,看出红毛衣碎尸灭迹案的整个过程来。
凑近了,能看出黑毛衣里藏了许多断头。
被虫蛀成的洞眼,拆成线就断开来,要耗费多大功夫去接啊,女儿简直能去纺织厂做挡车工了。
那么美一件红衣裳,就葬在这黑色里,以这鬼气的黑色还了魂。
还看出什么了?那两个系在领口的绒球去了哪里?母亲揪住黑毛衣的领口,伸手进去掏,绒球充当了女儿永远欠缺的那一截青春发育。
“要面孔吗?”
母亲看着两个绒球。
小曼不吱声。
母亲抬手给了女儿两个耳光。
当天夜里小曼在浴盆里放了半盆冷水,把自己泡进去。
江南三月,夜里的冷水还是足够冰冷,足够泡出一场高烧来。
十年前,就是一场高烧让母亲长久地抱了她。
一场高烧让母亲还原成她一个人的亲妈。
十年里她也太不争气,一次像样的烧都没发过。
她在冷水里泡了足足一小时,自身的三十六度五把半盆冷水都泡温热了,浑身冷得发僵,僵硬得正称心,上下牙哒哒哒地敲木鱼,响得能供戏台上的小旦跑圆场。
好了,泡到火候了,她欣喜如愿地把自己从浴盆里打捞上来。
天快亮她都是冰冷的。
烧就是不发,什么病也不生。
第二天夜里接着泡,还是一夜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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