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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阜财坊隆善寺南的一条街道里,有一小四合院,是以“骂神”
著称的兵科给事中欧阳一敬的家。
此人与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最为亲近,如同兄弟。
这天晚上,胡应嘉垂头丧气来找欧阳一敬,一进门,就叫着他的字道:“司直,淮安老家,我是没脸回去了!”
欧阳一敬身材矮胖,尖脑袋,小耳朵,嘴巴奇大,他拨拉了一下薄薄的耳垂,道:“怎么?那件事,李登云没办?”
两个多月前,工部侍郎李登云奉旨到淮安督办疏浚运河,临行前,欧阳一敬受胡应嘉之托,拜托李登云雇请胡应嘉亲戚承揽土方工程。
适才,胡应嘉接到老家来书,诉说李登云到淮安后,招徕盲流,以工代赈,并未关照他的亲戚。
胡应嘉又气又恨,忙来找好友欧阳一敬诉苦:“司直,你说我在老家,哪里还有面子?”
“哟!
这个李登云胆子够大的。”
欧阳一敬边拉着胡应嘉往书房走,边说道。
他指了指胡应嘉,又回手点着自己的鼻子:“我辈何人?朝野谁敢惹,他李登云却不给面子!
别啰唆,待我上弹章,让他滚蛋!”
胡应嘉端起茶盏,头摇得像拨浪鼓:“唉,此事不那么简单!”
欧阳一敬的胖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何以言之?”
“李登云是高拱的妹夫,高拱是裕王首席讲官。
目今皇上春秋已高,而八各皇子,仅存裕王一人,一旦……”
胡应嘉不敢明说,又道,“况且,司直参劾李登云,也没有什么噱头啊!”
“噱头嘛……倒是不必担心。”
欧阳一敬道,“科道有权风闻而奏,就说道路传闻,李登云在淮安督办疏浚河道,贪墨治河款,收受工头贿赂。”
胡应嘉狡黠一笑,道:“目今说哪个做官的清廉,或许有人不信;说哪个官员贪墨,则无人置疑!”
“所以说嘛!
说干他就干他!”
欧阳一敬得意地说,他皱了皱眉,“至于高拱……”
话未说完,顾祎神色惊慌地跑过来,“嗵”
地跪倒在门口,叫着欧阳一敬的字说:“司直老弟救我!”
“怎么回事?”
欧阳一敬吃惊地问,起身把顾祎扶起。
欧阳一敬和顾祎的侍妾都是烟花女子,先后被两人赎身,而两女在柳巷已结拜了干姐妹,是以两家人遂以亲戚相处。
“高胡子把我和你侄子参了!”
顾祎向欧阳一敬作揖道,“司直老弟,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高胡子,真够较真儿的!”
欧阳一敬已然知道此前发生的事,一听说高拱以堂堂礼部尚书竟上本参一个四夷馆教师和一个布衣青年,不禁摇头。
“顾兄,谁不知高胡子最不讲情面,你不该出面去求他,倒让他抓住了把柄。”
胡应嘉指了指顾祎,插话说。
欧阳一敬嘴角挂着冷笑,说:“我看那高胡子太自负,满以为此番考收译字生做得漂亮,不意生出这些事端,他岂不恼羞成怒?”
“都说皇上近来越发喜怒无常,万一拿我父子开刀……”
顾祎垂泪道,边说,边连连向欧阳一敬和胡应嘉作揖,“二位给谏有时誉,不能见死不救啊!”
给谏,是对给事中的简称。
欧阳一敬突然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情,拊掌道:“既然高胡子和李登云不把我辈放眼里,就别怪我辈不客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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