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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拚命打下去耗尽最后一分潜力:把从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最后一个男人都送上战场,把最后一把勺子铸成钢刀,烧光最后一亩稻田,拆掉最后一间房子做掩体!
』
——《紫川》
陆晴时常想起那个父亲被丢进大海的深夜,时至今日每当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临别时对他絮说的言语,陆晴都会变得十分低沉和阴郁,与往日那般喜好结交朋友的外向少年兵截然不同。
父亲不配被怀念,因为他所继承的非法结社家族为东海道养殖业和酿酒业的人们带来了相当深重的苦难,虽然把父亲丢进海里的那些人所展现出来的恶形恶相比起他的父亲和伯叔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绝无虚假,他深知不管父亲做过什么,那些都是为了自己,甚至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他没有丝毫犹豫的为了自己坦然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财产,他也想换得陆晴能够生存于世,不至像他和陆晴的伯叔一般被弃尸大海。
米火镰在相当程度上替代了父亲的角色:他亲手教会了陆晴如何去战斗,如何开弓拉箭,如何使剑,如何穿戴那本来也简陋的有些寒酸的铠甲。
秃瓢甚至承诺只要陆晴和艾能奇能够活到退伍,他会在开阳港的老家给他俩留一间屋子,介绍他们去熟识的商船上当见习水手。
他把自己远在开阳港的老婆寄来的特产品毫无保留的分享给他和艾能奇:伴粥吃最有味的油渍丁香鱼干,自家收获的蜂蜜和咸鸭蛋,还有秃瓢老婆亲手烤出炉的很酥很酥的小烧饼。
他不止一次告诉陆晴,他老婆做的培根薯仔出了他家门就没有别的地方做的更能抓住他的胃;逢年过节时他老婆会去集市上买羊排和洋葱,加蒜和罗勒叶还有黑胡椒一起烤着吃,洋葱当然是沾满肉汁的时候一大口咬下去最美味,那在嘴里迸裂时发出的嘎吱声响在他耳朵里好像是之音。
只要能够活下来,他就打算退伍回开阳港,去和那个因为他的疏失没能让商船通过安全年检被罚了一大笔款子的老船长赔礼道歉,然后重新回海上谋生路,闲暇时还能陪老婆一起在他打拼十四年买下的那件小房子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他已经厌倦了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
只要他们能活下来。
太阳历1541年11月的第一天清晨,陆晴和艾能奇站在见回组布拉德哈利团的少年兵方阵里,像被秋风裹挟的落叶,在寒风中震颤着,被无情的卷入好似无底洞一般的战争漩涡。
他们和站在这里的五千名少年兵一样,只念到了中央军校①的第三期,离期满毕业尚有一年多的时间,就被一纸少年兵法案匆匆拉上了战场。
原因无他,作为中流砥柱的中央军团已经在北境的苍茫大地阵亡殆尽,各地方军团和见回组也已折损过半。
已经到了让这些尚未准备好的少年们站上共和国的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这里本来是北境的腹地,现在已经变成了共和国的最前线。
在史称『第二次阿基拉南北会战』的蒙鸠依帝国南侵战争中,横亘阿基拉大陆将之割裂为南北两部分的调兵山脉天险在『小石山之役』中被打破,最后一批预备役与第一批维桑共和国少年兵被成建制歼灭,数十万大军在北陆的崇山峻岭之中被蒙鸠依人的骆驼骑兵分割围歼。
丢失了天险的维桑共和国对于北境大军的自然防线只剩下一些细小的山脉和关隘,再往南,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
那里有着蒙鸠依帝国所渴求的一切:金钱,女人,权力,奴隶。
他们才不会在乎维桑人的想法,也不会介意去践踏他们的尊严,对他们所珍视的一切加诸刀斧。
只要他们有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这群来自北方的部落制蛮人完全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使用任何手段。
他们的想法原始而发自本能:是你们没有本事守住这些东西,只要我抢到了,那就是我的。
各地驻屯兵力已经被压缩到了维持治安的极限,几乎全部有战斗力且成建制的部队都已经一批一批派往北陆,然后一批一批的成为因惨烈的战损比例而取消的番号。
先是中央军,然后是地方军和阿瑞斯冠军会,再往后是预备役和作为警察部队的见回组,终于,被逼到末路的维桑共和国连尚在军校的孩子们都被迫拿起武装投入了北陆的血肉防线。
“所以这帮人为啥不回家?咋想的啊,我寻思不明白啊,兄弟。”
艾能奇看着身边那一方阵被重新编组进布拉德哈利团第四镇的少年兵溃兵,小声问陆晴,“我听说他们这些撤下来的幸存者待遇很不错,可以复原回家或者回军校,还能领到一笔补偿金,足够他们今后安身置业活的舒舒服服了。”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陆晴摇了摇头,“他们为什么能从那种地方逃回来,为什么活下来了也不愿意走,为什么还要再回到前线,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但他们一定经历了我们所无法设想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说不定马上也要砸到我们脑袋上了。”
陆晴看向演讲台,为首的人穿着见回组洛溪团的黑色罩袍,他知道那是自己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或者几个月的官长,米火镰说他叫杨生……或是陈生来的,他已经记不得了。
官长的左侧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子,右侧站着的则是一个同样穿黑色罩袍的高个,那个人长的可真高——几乎比官长还要高出一个头来。
他们的身后站着的那个人陆晴认得,那是布拉德哈利团第四镇总长窦枭阳,在他尚在军校接受军事训练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但由于军阶不同,窦枭阳此时也归了洛溪团的那位官长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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