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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对方的阵列中,士卒们本来正利用战斗的间隙休息,忽然看到大队敌军出现,瞬间呆滞,然后又惊慌失措;他看到有人慌张地举起弓箭,却又不敢射击;他看到甚至有人偷偷丢弃了武器,想要离开自己的战斗位置。
……
刘灵所部已经拒守在此一个时辰,期间发生了不下四次战斗。
那些忠于雷氏的部曲想要通过山谷支援大营,而刘灵不允许,那么双方的立场无法调和,只能靠厮杀来解决。
作为刘灵部下悍将的李笃剧烈反对过刘灵的决定,但他又无法背叛刘灵;于是,最终不得不站上了阵线前端,向着那些熟悉的袍泽兄弟挥刀。
此刻,在他身前已经横下了不少死尸,身后则是己方的士卒们用灌木、荆棘之类临时堆积起的障碍。
这些东西似乎建立了一条勉强的防线;可站在这些防线后的士卒们越来越动摇了。
这些将士们本身是宗主雷绪直属的精锐,当刘灵突然参与叛变的时候,他们没有哄堂大散,已经要归功于刘灵收揽人心有方。
可是半个夜晚过去了,宗主大营那边仍然在坚持,大营坚持的每一分每一刻,都仿佛在拷打着将士们的良心。
而当雄壮有力的隆隆步声在碎石滩对面的山道中迸发,当那支威武的军队步步迫近的时候,将士们彻底慌乱了。
他们很清楚,这当然不会是前来支援刘灵的部队,如果有这样的支援力量,刘灵早就说了,这必定是敌人,是强大的、根本无法抵抗的敌人,是庐江雷氏真正的力量所在。
慌乱的情绪就像浪潮一样,瞬间席卷了整支队伍。
李笃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并肩作战的同伴了,他就像是潮水退去后的礁石那样被暴露了出来。
奇怪的是,对面的敌人们并没有趁机进攻,他们也站住了脚步,甚至还后退了些。
李笃看着对面原本紧密的队形向两旁分开,露出了几个熟人的身影。
有高大强壮的邓铜、还有精悍的贺松;这两位,都是地位与刘灵不相上下的有力曲长,而他们都是追随着小将军雷脩为数万百姓断后鏖战的英雄,李笃曾经很羡慕他们能够与强敌对抗。
还有丁奉,那是与李笃年龄相仿的朋友,他身为丁立的左膀右臂,地位也与李笃相仿,因此两人素来都很熟稔;几天不见,丁奉的面色很是疲惫,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甚至还有清晰可辨的、对李笃的鄙夷。
李笃涩声笑了起来,他回头看看不知所措的部下们,向丁奉扬声发问:“承渊,我们被骗了吗?小将军没有事?”
丁奉啐了一口,骂道:“关你屁事!
小将军有没有事,你们都是乱贼!”
李笃羞愧难当,他踉跄了半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漏水的皮囊那样,周身的气力和斗志突然就从破口淌了出去,消失了。
贺松向李笃走来,他的双手没有按在刀柄上,而是轻松随意地甩着,好像两方并没有作战那样。
即便如此,李笃这边也没有任何人向贺松射箭或挥刀,就这么坐视着他慢慢地站到李笃身边。
贺松拍拍李笃的后背,和气地说:“差不多就得了,让弟兄们把刀放下吧。
本来都是自家人,何必呢?”
贺松是雷氏部曲中地位最高的几名曲长之一,又素来坚韧勇悍,在将士们中间颇具威望。
他这番话语并没有逼迫的意思,反倒像是长辈在和晚辈闲谈叙话。
李笃突然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顺着面颊汹涌流淌,打湿了衣襟。
他转过身去,向着自己的部下们连连挥手:“不打了!
不打了!”
士卒们或许等待李笃的命令已经很久,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刀枪,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也有人看着身边脚边满地的死者,惊疑不定地回望着李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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