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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其妙问出来这样一句,陆离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他问的是将他受伤一事禀告皇帝之人是不是自己,微微摇头道:“陆离已经辜负过殿下,又怎敢明知故犯?”
不知为何,在看到陆离摇头的一霎,苏子澈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他知道自己伤成这样,骁骑军诸将若刻意隐瞒不报,是欺君之罪,可他偏生就不想让兄长知道——不,他不是不想让兄长知道,而是不想让他过早知道,他希望兄长知道自己受伤一事时,一切已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想让不肯待他一心一意的兄长,也尝一尝无能为力、求而不得的滋味。
在少年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即便是交织的爱恨也被他生生斩开,爱是爱,恨是恨,爱是赴汤蹈火百死一生为君孤骑入敌阵,恨是至死不见死也不归从此阴阳两地分,绝不能混为一谈。
苏子澈抿了抿嘴角,轻声道:“岭南距长安五千余里,便是换人换马接力传递,昼夜飞驰以进,也须七八日方能抵京。
圣旨是十六日到的,可见是药王刚一诊脉,消息便递了出去。
那几日你日夜守着我,我知道不是你,可是不问一句,我便不能心安。”
他未说出口的是,芥蒂生易,消弭却难,可他生来重情,在明知陆离所作所为皆非本心的情况下,即便心存芥蒂,也无法过于苛责。
苏子澈迟疑许久,缓缓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能否为我解惑。”
他面上写满踌躇,陆离不知他欲问何事,望着他道:“愿闻其详。”
苏子澈心中来回思量,话在舌尖将吐未吐,沉默了许久,开口之时语气仍带犹豫:“他为什么……非要我来岭南不可?”
陆离不解道:“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苏子澈道:“……岭南事发时,我曾举荐董良,陛下说岭南战事比之北黎更不容乐观,董良恐难胜任,然后当着朝臣的面,问我想不想做主帅。
我原也未在意此事,毕竟此前我执意去北黎时,陛下一直不同意,直到拗不过我才勉强答应,我以为他问我想不想去岭南,是真心想遂我意,所以……所以即便我不想用这种方式与他诀绝,仍是选择了南下。
可是后来,再回想来岭南之前的种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岭南情势,你也看到了,随便一个人来都能打赢,简直是唾手可得的功劳,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般九死一生!
陆离,你告诉我,岭南之行,是不是陛下故意要将我支开?他是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苏子澈没有问到最后,不是不敢问,而是不知如何问。
陆离斟酌着回答道:“来岭南之前的那几日,陛下曾召见过臣。”
苏子澈蓦然抬眼,目光如利箭般倏忽而至,落在陆离脸上:“陛下说,当初殿下要就藩,他没答应,以致殿下一连数月郁郁不乐,陛下身为兄长,自然是希望你开心,但是让你从此远离长安,他又着实舍不得……”
苏子澈冷笑着打断道:“他有什么舍不得?”
陆离顿了一下,温声道:“陛下正是因为舍不得,又不想让你难过,才出此下策,让你来岭南平叛。”
苏子澈轻哼一声:“他就不怕我死在岭南?”
陆离道:“正因放心不下,陛下才派了赵太医来。”
苏子澈眼神幽暗,咬牙道:“他是早就知道萧蘅有孕,才会无所顾忌地放任我离开!
他就笃定我一定会为了萧蘅和孩子回长安?”
陆离摇头道:“陛下未必知道王妃有孕,否则……否则何必待殿下受伤,再道出此事呢?”
言语之间,竟似暗指苏子澈乃故意受伤。
苏子澈心底骤然一片寒凉,许久才堪堪问道:“难道在你眼里,我竟是故意求死?”
陆离连忙否认:“臣绝无此意!”
苏子澈身心俱疲,不愿与他争执,转眸看向一旁的香薰炉,过得一会儿,眼中怒意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缱绻眷恋:“我还能活多久?”
陆离心跳一滞,立时斥道:“殿下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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