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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拿定了随遇而安的主意,他也不再去担心自己的前途,于是不再朝卫府跑而是天天呆在驿馆里,一边等着牧马监的通知,一边在读书和闲聊中打发时间。
和他聊天的一般都是孙仲山。
有时候包坎也会过来插几句嘴,石头则是抓紧最后的机会和情人待在一起,经常整天整宿地不落屋。
在一起说过几回话之后,商成才了解到孙仲山的一些事。
孙仲山是定晋威平人,家里世代务农,因为有百十亩好地,所以家境很不错,他虽然也种地,但还读过几年书,《千字文》是学完了的,很能认识一些字。
东元二年他十七岁时,家里为他说了一门亲,是他的远房姑表妹,眼看着佳期将近,哪知道乐极生悲他竟然闯出件祸事——朋友成亲,他多喝了两杯酒劲上头,又是少年心性,借着闹洞房的机会,趁人不注意偷偷爬到床底下,直到夜深人静才爬出来,拿墨汁污了脸装鬼吓新人,结果朋友竟然被他活活吓死……家里使了无数的钱才保他没被卖作官奴,最后判了枷两月杖八十充军燕山。
说起当年自己的荒唐,孙仲山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一走就是十六年,其间从来没和家里通过音信,都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个光景。
我不求福不求禄,只求老天爷能可怜我这个罪人的一片诚心,给我一个孝敬爹娘的机会……”
商成又是气恼他又是可怜他,默然半天,才问他:“你这么多年就一直没和家里人联系?”
不是孙仲山不想和家里联系,是他没脸面更没资格和家里联系。
他的案子判下来那天,他爹就把他的名字从户族里勾除了,他充军上路的时候,家里没人敢去送他,还是他娘央告托他的一个姨,给他捎了一贯在路上花销的钱。
铜钱早就蛤光了,为了留个念想,他把串钱的细麻绳换了下来,至今还珍藏在他的贴身口袋里,有时候想家想得狠了,他就拿出来看看,哭上一回,人也好受些……
除了聊说往事,两人也说一些军务上的事情。
商成不太懂边军卫军的条例制度,什么七禁令斩五十四斩,什么步军操典马军操典还有《五军略》,他一概是俩眼一抹黑,他身边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石头就不用说了,比他还不如,包坎也说不清楚,就知道闻鼓辄进闻金辄退军中不得大声喧哗,再问就斜睨商成答一句“我听队长的”
,时常把商成气得一肚皮邪火找不到地方撒……好在遇见了识文断字的孙仲山,折腾两天,商成总算背熟了起禁令五十四斩,步军马军操典也约略知道个轮廓。
商成还重点询问了西马直川里各堡寨的情况。
因为孙仲山调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事情都说不上来,只是笼统地说了个大概:西马直驻守边军说是一个营,其实只有四个不满员的哨,合计不超过四百人;三个大点的军寨分别扼守在八十里川道的三个要道口,其中下寨最大,中寨最小,但是热门常说的马直西寨,说的就是中寨。
从上寨出去直到燕山北麓,沿途设了四个烽火台,各烽火台都派着一什兵士。
川道南边还有两个边军家属聚集的村落,早年屯田的移民也修有堡寨,它们大都靠近下寨……
在等待接收马匹的时候,商成还去找过一趟文沐。
他本来没这个打算,不过后来想想,多结识一个人也没什么坏处,而且他之前还答应过人家,所以他还是抽了个空去探望这个行营知兵司的朋友。
他以前来过右军设在燕州西门外的军营,也曾经驻足打量过行营知兵司,这里留给他的印象是很普通,平常的院落,平常的大门,平常的房屋瓦舍,甚至连块匾额也没有。
要不是门口站着两个兵士,他几乎以为这里住的是个寻常富足人家。
但是他这回去时看见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院落还是那个院落,大门还是那个大门,依旧没有匾额,可门口站岗的兵士却变成了八个。
这里不仅多出来六个持矛伫立的卫军,还多出来一个挎腰刀的值勤军官,而且军官的态度神情都是一丝不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瞧那股子认真劲,似乎比卫府门口那个军官的气派还要大。
进去去的人倘若没有公文,那么对不起,即便是天王老爷来了也进不去。
商成不是天王老子,但是他有云纹玉佩,他能凭着这挂在腰侧的小物件,在燕州城里各处衙门进进出出,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他都可以来去自如。
然而今天他的玉佩没能派上作用,行营的值勤军官虽然对他本人恭谨恭敬,但是没有公文就别想进去。
商成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军官。
他是来找人的,并不是来办事的,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公文?
无论他怎么样解释,军官就是油盐不进,再三地说好话都不行。
不过军官还是好心好意地告诉商成,文校尉如今不在行营,他前天就随知兵使去迎接柱国将军、京畿行营副总管兼行营参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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