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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客人点完菜,她拿起菜单往柜台走去,脚步轻飘,身子直晃,她扶住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一位侍者正好经过她身边。
她抬起苍白的脸,把菜单递给这位侍者,说她可能病了,得请假。
告假?就等于丢了这份工作。
坚持一下吧!
她站了起来,头仍晕眼仍花。
她摇了摇头。
那位侍者扶她到厨房与洗手间的过道。
那你能自己回家吗?
她点头。
侍者看了看她,答应她给老板说明一下,替她请假。
谢了侍者,她靠墙站了一会儿,厨房的油烟味时而被打开的门扇过来。
她换了衣服,提着自己的挎包,出了“匡记”
门,费劲地挪到华光书店对面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肮脏的木箱积满噩梦,每个拐弯处都藏着一个谋杀者。
一本书上说,人类最害怕三样东西:一是虫,二是黑,三是高。
它们是人类下树后史前生活留下的集体潜意识,而这些东西都不断在她的梦中出现。
薄而脆的天花板,花纹由污水浸染而成,她不停地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她才吃了点同屋带回来的面条,她感到自己把黑暗同梦一起吞了下去。
第二天,睁开眼睛,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窗前,朝窗外无目标地观望,一只小小的蜥蜴在左旁两层高的墙壁上,攀着一株青青的藤蔓。
那座房子离她并不近,奇怪生了病,还能瞧见几乎和藤蔓一色的蜥蜴?
第三天中午时分,她已可以上楼下楼,烧开水喝。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慢。
她服的是从中国带来的药。
这个福利国家,看病还得花四镑多处方费。
躺在床上的几十个小时,昏迷,清醒,清醒,昏迷,一直在靠近一个象征,伦敦这座迷宫般的城市逗弄了她,刺伤了她,掀倒了她。
整整一周过去,她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镜中那张陌生、冷漠的脸,残留着噩梦。
她取出眉笔,轻轻描了描,加深了眉毛的颜色。
“匡记”
已不会再要她,老板有的是强壮者可以挑选。
她揉了揉脸颊,小心翼翼地抹粉、口红,盖住病后的暗红色。
她挑了一件短裙,套上花上衣,关门时,她又回到桌前,对着小镜子看了看,用面巾纸抹擦了两下稍厚一些的唇膏,该是另想生存办法的时候了。
她骨头再硬也硬不过这个城市,难道不是吗?
她在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
从电话亭里可以瞥见广场上卧着的黑狮,慢慢游荡的人,他们沉浸在鸽子飞翔的音节里,电话亭玻璃上带着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拿着话筒,身子转了一个角度,朝地铁站方向,电话亭外,一个穿红裙子的白头发女人,瞪着一双蓝眼,在等着打电话。
教堂的钟声支撑着橡树,空旷、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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