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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了一惊——听见背后粗重的呼吸声,当他回头去看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禄兴娘子已经立在他身后,一样也在直瞪瞪望着空的牛栏,头发被风吹得稀乱,下巴颏微微发抖,泪珠在眼里乱转。
他不响,她也不响,然而他们各人心里的话大家看得雪亮。
瘦怯怯的小鸡在狗尾草窝里簌簌踏过,四下里静得很。
太阳晒到干菜上,随风飘出一种温和的臭味。
啊…不怎样。”
“不怎样!
眼见就要立春了,家家牵了牛上田,我们的牛呢?”
“明天我上三婶娘家去借,去借!”
他不耐烦地将烟管托托敲着栏。
“是的,说白话倒容易!
三婶娘同我们本是好亲好邻的,去年人家来借几升米,你不肯,现在反过来求人,人家倒肯?”
他的不耐烦显然是增进了,越恨她揭他这个忏悔过的痛疮,她偏要揭。
说起来原该怪他自己得罪了一向好说话的三婶娘,然而她竟捉住了这个屡次作嘲讽的把柄——找医天贵去!”
他背过身去,表示不愿意多搭话,然而她仿佛永远不能将他的答复认为满足似的——要借牛,先付租钱。”
他垂下眼去,弯腰把小鸡捉在手中,翻来覆去验看它突出的肋骨和细瘦的腿;小鸡在他的掌心里吱吱地叫。
“安唬不!”
她激动地喊着,她已经领会到他无言的暗示了。
她这时似乎显得比平时更苍老一点,虽然她只是三十岁才满的人,她那棕色的柔驯的眼睛,用那种惊惶和恳求的眼色看着他,“这一趟我无论如何不答应了!
天哪!
先是我那牛……我那牛……活活给人牵去了,又是银簪子……又该轮到这两只小鸡了!
你一个男子汉,只会打算我的东西——我问你,小鸡是谁忍冻忍饿省下钱来买的?我问你哪——”
她完全失掉了自制力,把蓝布围裙蒙着脸哭起来。
“借牛也是你,舍不得鸡也是你!”
禄兴背过脸去吸烟,拈了一块干菜在手里,嗅了嗅,仍旧放在水槽上。
她从禄兴肩膀后面竭力地把脸伸过来。
“你——你大气,你把房子送人也舍得!
我才犯不着呢!
何苦来,吃辛吃苦为人家把家握产,只落得这一句话!
皇天在上头——先抢走我那牛,又是银簪子,又该轮到鸡了!
依你的意思,不如拿把刀来记我身上肉一片片剁下去送人倒干净!
省得下次又出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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