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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
她的脸,托在墙上,反衬着,也变了样——红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张脸。
柳原看着她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
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流苏嗔道:“你自己承认你爱装假,可别拉扯上我。
你几时捉出我说谎来着?“柳原嗤的笑道:“不错,你是再天真也没有的一个人。
“流苏道:“得了,别哄我了!”
柳原静了半晌,叹了口气。
流苏道:“你有什么不称心的事?“柳原道:“多着呢。
“流苏叹道:“若是像你这样自由自在的人,也要怨命,像我这样的,早就该上吊了。
“柳原道:“我知道你是不快乐的。
我们四周的那些坏事,坏人,你一定是看够了。
可是,如果你这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你一定更看不惯,更难受。
我就是这样。
我回中国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四了。
关于我的家乡,我做了好些梦。
你可以想象到我是多么的失望。
我受不了这个打击,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溜。
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流苏试着想象她是第一次看见她四嫂。
她猛然叫道:“还是那样的好,初次瞧见,再坏些,再脏些,是你外面的人,你外面的东西。
你若是混在那里头长大了,你怎么分得清,哪一部份是他们,哪一部份是你自己?“柳原默然,隔了一会方道:“也许你是对的。
也许我这些话无非是借口,自己糊弄自己。
“他突然笑了起来道:“其实我用不着什么借口呀!
我爱玩——我有这个钱,有这个时间,还得去找别的理由?“他思索了一会,又烦躁起来,向她说道:“我自己也不懂得我自己——可是我要你懂得我!
我要你懂得我!”
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早已绝望了,然而他还是固执地,哀恳似地说着:“我要你懂得我!”
流苏愿意试试看。
在某种范围内,她什么都愿意。
她侧过脸去向着他,小声答应着:“我懂得,我懂得。
“她安慰着他,然而她不由得想到了她自己的月光中的脸,那娇脆的轮廓,眉与眼,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
她缓缓垂下头去。
柳原格格地笑了起来。
他换了一副声调,笑道:“是的,别忘了,你的特长是低头。
可是也有人说,只有十来岁的女孩子们适宜于低头。
适宜于低头的人往往一来就喜欢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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