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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凰楼三层的小灯灭了,底层的铜门虚掩着,粉竹因昨夜牧青远到访思念起已经逝去的故人,她一夜未眠,接着从窗棂透下的天光,坐在窗边低头绣手中的方帕。
粉竹忽听门外一声马鸣,接着有人敲响了虚掩的铜门:“粉竹姑娘,我来还伞。”
粉竹没有起身,她在门内应了一声:“牧少爷,放在门边就是了。”
粉竹的原意是想牧青远放在门外,牧青远以为她让自己放在昨夜见过的门内的那个木架上,于是推开了虚掩的门。
牧青远放好了伞,抬头看向粉竹:“伞已还了,我今日启程离开建德城,该向粉竹姑娘道一声别。”
粉竹坐在窗边,烟青色的曦光像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发顶,不算大的楼底层因只坐着她一人显得有些空旷,牧青远看向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当年一人守着空院的林苔。
他是因频频想起那夜独守空院的林苔才坚定了自己永不婚娶的决心的,他自知自己不能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所以根本无意打着延续牧家香火的借口去毁掉一个无辜姑娘的全部余生。
粉竹没想到牧青远会进来,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就看牧青远推门进来往木架上搁伞,她将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放在桌子上,拍了拍裙摆就要站起来迎他:“牧少爷这就要走了么……”
她等来的不是寻常的道别,粉竹有些讶异的看着牧青远对她说:“粉竹姑娘愿意跟我走吗?”
牧青远将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疯话,不过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发疯,牧青远只停了一瞬,接着又说:“我现在在北地任职,家中有个护卫名叫江柳,年纪比姑娘大了不到十岁,还未婚娶,他年轻时做过镖师,后来好像犯了事还是被冤枉了我倒不是很清楚,总之是被我大哥从狱中捞了出来……啊……这么说起来倒也不像个良人……我……哎!”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越来越疯,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是我唐突了,这些话粉竹姑娘就当没听到就好。”
粉竹看着牧青远这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奴家跟你走。”
她说完像是怕牧青远不带她,提着裙摆上楼飞快的收拾了细软,因动作急,还被扎在自己帕子上的银针刺破了指尖。
粉竹摇醒了还未睡醒的哑奴,飞快的和他解释了几句,就往门外跑。
牧青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跑到自己身边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只觉得对方也是个疯的。
粉竹换了身男装打扮,提着一个里面装了银票细软的小箱,跑到牧青远身边:“在阮少爷家时少爷教过我和小姐骑术,虽比不上牧少爷的骑术,但用来赶路应该足够了,现在去东市马商那牵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驹,我们就能上路了。”
“…………”
牧青远倒是没想到粉竹答应的如此干脆,让对方跟他走的人在自己,现在粉竹真要跟自己离开建德,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在景州守了一个多月帮牧青远隐瞒实情的江柳等到的除了自家小少爷,还有个初次见面的姑娘。
牧青远因带着粉竹,路上耗费了些许时间,比他原本估计的晚了七日,他从景州知府府邸后门偷偷溜了进去,看着迎上前的江柳打了声招呼。
“小少爷,这姑娘是?”
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跟在牧青远身边的是个穿男装的丫头,江柳瞥了一眼他身后的粉竹,问道。
牧青远早就在路上和粉竹想好了说辞,正好景州他没有信得过的人,粉竹一人守着小楼住了这么些年月,打理家务的能力是有的,不如让她留在府里当个账房:“这里的人我信不过,从建德带了个账房过来。”
“哦,是么?”
江柳没想过还有这一茬,他半信半疑的应了一声,“小少爷怎么不说一声,也要让我给……”
粉竹从到了就一直在偷偷瞧江柳,看他停了话向自己看,飞快的接口:“粉竹。”
江柳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继续说:“……给粉竹姑娘备个房间。”
牧青远看粉竹愿意接江柳的话,知道姑娘看江柳第一眼印象应该还可以,他有些暧昧的看着江柳笑了笑,把江柳笑的背后发毛:“现在备也不迟,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本官可还生着重病,没病愈呢。”
牧青远说着就要将粉竹扔给江柳,他往自己“养病”
的卧房走了几步,又走回来拍了拍江柳的肩,这么来来回回了三次,把江柳弄的一头雾水,才真的走进卧房去了。
江柳不明所以,牧青远不在景州的这些日子,府里的大事小事都过他的手,现在要将账务一事交给粉竹,确实也是他带最合适,他就这么不明所以的看着自进门口就跟在牧青远身边现在被抛下的姑娘,清了清嗓子:“粉竹姑娘,在下江柳,姑娘喊我江护卫就是了。”
江柳还有两年满三十,因有些经历看着比一般这个年岁的人稳重不少,他是典型北方人的长相,颇有棱角的脸庞上一双鹰眼,鼻梁高挺飞眉入鬓,看着还算英俊,粉竹红了红脸,她屈膝福了福,细声细气的说:“江哥喊我阿竹便是了。”
江柳看姑娘脸红,自己莫名其妙的脸颊也有些发烫。
牧青远还惦记着门外的粉竹和江柳,他推开卧房的窗子,趴在窗沿上有滋有味的看了一会儿,挑准时机冲着他们吹了一声口哨。
一上任就生了重病的景州知府养了一个多月的病,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牧青远装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身上一股子冲鼻的中药味。
北地冬长,景州还是落雪天,他裹着貂裘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去处理公务的知府府堂坐了整日,闭目听各部典史细述他养病的这个月明月郡各城情况,府堂内炭盆烧的足,身上的貂裘暖,直听的他昏昏欲睡,差点就要在知府府衙内过夜。
好不容易听完了,牧青远打发走了各部典史,提笔自己研墨将这些日子积压的各种政务文牒捡重要的该批的都批了,等到月上柳梢时才伸了个懒腰慢慢的走出了知府府衙。
临走前就写好的呈给圣上的厚厚的折子被他一直揣在怀里,上面还落有透过衣襟的建德的雨,牧青远张嘴呼出一股白雾状的哈气,对就要跟上来的下人吩咐道:“在堂里坐的久了,我走路回府,你们不用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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