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告别的挽歌（三）

和理想，但是犯罪率依然非常低，只是偶尔有一些斗殴和冲突。“不过，我希望有完全失业那一天。”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都望向头顶的天空，空中的圆月被挤压成了一个细长的椭圆，无边无际的苍穹正在缓缓的折叠，而无冬城外的地平线上，隐约升起深色的山峦，“那是地面在卷起……”

    更让他们不安的是，方铭没有第一时间出现。

    很快，许多无冬城内的市民走上了街头，“有造物主在，不会有问题。”人们窃窃私语，乐观者占了绝大部分。

    戚晴望着那轮越来越扁的月亮，或许是她的错觉，月亮旁边的那片暗灰云团，有点像张脸。没错，那确实像是一张脸，五官舒展，似乎在笑。

    这时，无冬城璀璨的灯火，也不像平时那么温暖，在每个人脸上都洒下了有些诡异的色彩。

    云团蠕动了一下，凸起两个鼓鼓的小包，像是拟人化的眼睛，并且发出浩大的声音。

    “这里真是个奇迹……”

    它俯视众人，“瞧瞧这里，藏着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你们甚至不是这个星球的人类，我从未见过你们这种试验品，多么精致的小动物……”

    “真是了不得……区区一个低等文明的人类……怎么可能……”

    嘭！

    空中那张阴森的脸，像是气球一样爆开，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男青年，按照人类标准，相貌相当漂亮。

    “不要害怕，我是你们的朋友主星，别跑，别攻击。”

    他像驱赶飞虫一样，把无冬城中升起的许多能量光束挡下，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我们入侵这个星球，并不是为了掠夺，我们的能源富足，你们的星球上，没有我们需要的资源，实际上……”

    他的语气热情，音调油滑。“我们来解放人类，人类被腐朽的权力束缚和压榨，无法发挥潜能，苟延残喘，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人类身上的枷锁！”

    “你们想想，建造这个城市的人类，就是这种权力的代表，他建立了一个城市，把你们束缚在这里，给你们提供卑微的希望，实际上，你们就和牲畜差不多。”它诚恳的声音，在每一个无冬城和新人大陆的居民耳边响起。

    “小可怜们……按照我们的尺度，人类只能存活短短的几个时间单位，也就是相当于欧卡利人的千分之一，真是可悲，让我来给你们新的未来，好吗？”

    有人发现，他的音调随着众人的反应，一直在微妙的变化，此时，似乎从油滑的推销员，变成了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也就是说，他一直在根据人类的反应在调整自己……

    “再想想看，你们的身体，很快就会粉碎，有什么意义？放弃这里，你有机会成为欧卡利人，拥有漫长的生命，考虑一下吧。世界的真的比你们想的大，你只要在心里的答应我，我就会带你走。”

    他露出微笑，扫视众人，每个人都感觉他在注视自己，哪怕是待在无冬城酒店房间里的柳岚，无冬城异能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也仿佛和他面对面。

    摇摇欲坠的无冬城，无边无际的压力席卷而来，无冬城的空气仿佛越来越重，连异能者都感觉到呼吸困难，何况是那些普通人类，胸闷、窒息是普遍的反应，人们露出痛苦的表情。精神上的压力也很大，很多人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恐惧感让他们大脑运行异常。

    有人试图逃走，有人开始祈求造物主，有人想要反击，更多的人六神无主，主星看着乱糟糟的人类，加重了声音，“快点选择吧，生存，还是毁灭，这不难选择。”

    在这片混乱中，有声音传来，“我们绝不投降！”

    主星的表情夸张，怜悯的说道：“天哪，我看到了什么，明明是试验品，却要装出高贵的样子……不过，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愚蠢。”

    这句话还是在人群中引起了忧虑，人们相互对视，在危机面前，身边的人能不能值得信任，没有人能完全确定。

    无冬城里，有人突然离地而起，幽怪护卫没来得及阻止，他们就出现了主星身后。

    戚晴冷冷的望着其中一个中年女性，这人是她的舅妈。加入无冬城后，就算戚晴没有特殊照顾，别人因为戚晴的原因，对她照顾有加，她生活的非常舒心。

    戚晴的舅妈头发蓬乱，嘴里胡乱说道：“别怪我，你们没本事，斗不过人家……我得活下去，我还没活够，我不要死！”

    主星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新人大陆的冒险者们。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清江大学出身的超凡人类高东翔，在历次冒险和神战中，高东翔的战斗力和指挥能力都很优异，颇被方铭看好。他在新人大陆上拥有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庄园。

    在新人大陆的居民心中，高东翔是仅次于卢薇薇的希望之星。没想到，他也加入了投降的行列。

    高东翔振振有词，“我们是试验品，就不要谈荣誉、道德、情感了，这些都是自欺欺人，跟随强者，才是唯一的路。”

    有人带头，特别是高东翔这样的天之骄子，投降的人类越来越多。在他们心中，除了生命，一切都是空。

    就算是没有动摇的人，也产生了大势已去的感觉。

    蔡剑锋身旁，他的女友紧紧拉着他的手臂，脸上交替出现惊恐和绝望，眼中闪烁着一点点异样的渴望。

    蔡剑锋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沉闷，“不可能。”

    “求你，”她低下头，声音哀婉，“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蔡剑锋紧锁的眉头松开，抽出了手臂，平静的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你……太无情了，你说好了，要永远陪着我……”女友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这个她一直依赖的强壮男子。

    “我是说过，但是，我爱的人已经死了。”蔡剑锋答道。

    蔡剑锋刚说完，她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线拉动的风筝，呼的一下朝天空飞去。

    这并不是个例，亲人、恋人和友人之间，原来的联结分崩离析，许多人选择了“新生”。

    周小宁已经出离了愤怒，“叛徒，无耻！”她的声音在清冷的夜色中传出很远。

    “方铭给了很多，但是，我们也没有白白的享受，我们付出的也不少，扯平了！我们也该为自己找后路了！”

    仲夏走出人群，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气质越发聪慧。她扫视投降的众人，指了指主星，“这个怪物，几乎毁掉了这个星球，你们相信他的承诺？不要忘了虫群是怎么残害我们的同胞。”

    主星张了张嘴，做出了好笑的表情，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高东翔，“看好了！”

    被他一指，高东翔立刻像被拉长的橡皮泥，身材凭空高了不少，皮肤色泽发暗，手掌变成了兽爪状。

    “我感觉到了，这就是力量！同胞们，这太美妙了！”高东翔手舞足蹈的喊道：“加入我们吧，只有强者，才是真理，无冬城，已经是过去了。”

    戚晴、刘歆语和安宜对视一眼，向周围其他人问道：“准备好了吗？”

    她俩身旁的许多异能者，包括被方铭收服的众多幽怪，齐声说道：“好了。”

    一片黑色雾气从他们之间涌出，席卷了大半个无冬城。

    ……

    此时此刻，方铭的意识也来到了无冬城，但他来不及去见众人，他做了一件或许早就该做的事。

    他打开了从主星那里截获的人类灵魂，数以百万计的灵魂，还包括少量优质的灵魂晶体……

    方铭迟迟没有吸收那些能量，心中有些矛盾，如果吸收那些无辜者的灵魂能量，那和欧卡利人，和创造者一族，有什么区别？但现在，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当主星渗透进入无冬城，方铭就明白，他没有任何退路。

    本来已经被挤压、折叠的无冬城，爆发出巨量光芒，无冬城上一次进化，花费了百万灵魂能量，而此次，从那些灵魂中释放的能量，高达一千多万！这些能量足够无冬城实现再一次进化。

    方铭立刻把灵魂能量全部投入了无冬城的进化，

    无冬城的形态急速变化，像是在飓风中快速耸立的城堡。无冬城没有投降的市民们，发出欢呼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情忐忑，还有些人，一直都坚定的相信，无冬城能够扛过去。

    例如泰瑞，他是虫群入侵时期，被方铭用生物搜索引擎救回的学者，满头白发，他挽着女儿的手，站在窗前。对女儿安妮说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无冬城如何产生，但我知道，这是我们人类唯一的最后的世界，我们绝不会失败。”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是，安妮对此确信不疑，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重复道：“绝不会失败……”

    又例如李浩然，他把衣服上的扣子扣好，瞟了一眼屏幕，笑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条记录，不知道能不能被人看到。这个世界真是疯了，跟着方铭，生活就没安稳过，真是倒霉，刚认识他，他看起来很老实可靠，结果，他是个疯子，呵呵。我最后要说，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胞们，我没有投降，我生而为人，死，也是一个人类……我擦，那是什么！”李浩然的声调突然一变。

    戚晴等人周围的黑雾散去，在黑雾中，矗立着一个多头多臂的女性形象，通体黑色，但是线条无比曼妙。而且令人产生了非常矛盾的感受，明明是黑色，却蕴含着光芒。她的手中，提着一把雪白的长剑。

    “漫游者……”李浩然想起了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据说是无冬城异能者共同塑造的终极武器，眼前的，大概就是了。许多异能者，加上幽怪，他们的能力合而为一，形成了除了方铭以外，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异能者。

    李浩然毕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璀璨的形象，不但不骇人，反而似乎蕴藏着人类的一切美好，人类的一切勇气和决心。他热血沸腾，拿起一支武器冲出房间，大喊道：“同志们，为了无冬城，为了全世界！”

    卢薇薇凝立在山顶，皮肤上浮动着幽幽的光芒，望着天空中的主星，她白衣飘飘，心如止水，全身心都沉浸在一件事上：属于她自己的终极法术，她已经构想了许多次，现在，是时候使用了……

    不少人在这一刻，完成了自我，不再恐慌，不再仿徨……

    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也就在这一刻，方铭看着无冬城的进化接近了97%。只要再过一瞬，无冬城就会向前迈一大步，这将是决定性的一步。

    命运彷佛永远不会让人在关键时刻得偿所愿，主星身躯膨胀，从他背后升起铺天盖地的红色，即将完成的无冬城突然停滞，像是被突然拔掉电闸的机器。

    接着，红色的汪洋碾压下来，无冬城的建筑开始崩塌，进化过程没有完成，灵魂能量不断修复着建筑，但是，相比灵魂能量的大幅消耗，主星却是气定神闲。

    无冬城二维化的压缩的过程也在瞬间加快，无冬城的周边的树林逐渐消失，新人大陆上的大片原野被折叠，只留下一些印痕。

    一座座建筑不断崩解，又不断重生，在这个惊心动魄的背景中，人们展开了最后的不屈的抗争。

    无冬城中，绽开了许多亮色，大量的能量攻击划出一道道炫目的光束轨迹，从无冬城地面升起，飞向了主星，带着人类的愤怒，但却像是隔着漫长的时空，在没有触碰到主星之前，就消耗殆尽，化成了零碎的光点。

    李浩然手中的能量武器，已经耗尽，他扔掉武器，望着女性漫游者，她手中的长剑，像一层层喷涌而出的喷泉，层层叠叠，绵密的在夜空中放射出柔和的光芒。

    李浩然脑子里蹦出那句老话：“水利万物而不争……”

    剑光不仅柔和，而且带着锐利的杀意，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痕，也就是说，漫游者具备了破坏这片世界的能力。

    无冬城所在的世界，都在隐隐震颤。

    在水波之间，主星时隐时现，彷佛是不可能接近的目标。水波突然消散，露出澄净的天空。

    嗡，从漫游者身后，蓝色、灰色、黑色，大片的丝绸漫卷而出，李浩然一时产生了错觉，自己是在看什么文艺演出。随即才醒悟，这是已经实质化的能量波动，大约是组成漫游者的众多异能者释放的。

    与此同时，漫游者手中的长剑如同一个美丽的梦幻，跨过了无穷的时空间隔，硬生生洞穿了主星的身躯，长剑的割裂声唤起了各种恐怖的感受。

    主星抓住了没入身躯的长剑，露出貌似纯真的笑容，“很强，但远远不够，如果用你们的标准来衡量，我的能量，是你们星球的很多倍……你们的造物主呢，他躲到哪里了？就让你们自生自灭？”

    他挥手一击，漫游者身躯巨震，滑出了数十公里，贯穿了无冬城，一路上撞碎了大量建筑。

    主星抓住剑身，正要拔出时，微微一怔，他看到长剑陡然消失，极其浑厚的能量从伤口处爆发出来，主星脸上露出惊讶，随即被白光淹没。

    “方铭，不管你要怎么做，快一点！我只能给你争取这点时间了，替我——”

    从白光中，传出了雪儿的声音，原来这把长剑，是雪儿化成。也只有她的强大，才能够凝成一把洞穿主星的武器。

    主星被炸成了漫天的碎屑，划出无数轨迹，有些甚至落在了新人大陆上。压力一松，无冬城的进化再次推动，但此刻，方铭发现，因为刚才抵御压力，灵魂能量几乎消耗一空，现在，已经不足以进化完成！

    “雪儿最后说的是替我报仇吧……这就是命运吗……”方铭任粉碎的飓风和碎屑吹打着身躯，面无表情，在他意识世界深处，灵魂晶体绽放着璀璨无比的光芒，它朝着残破的无冬城飞来，径直撞进了无冬城底部。

    异常坚固的灵魂晶体，在方铭的意志之下，寸寸碎裂。

    海量的灵魂能量，从方铭灵魂晶体中涌出，融进了无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