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岁月当然也会老去,天若有情天亦老,苍天何尝未有天荒地老有时尽的一曲挽歌?
天犹如此,何况人乎?昔年风尘四痴,名动天下,天上地下只要有耳朵的,就听过他们的赫赫威名,只要有眼睛的,都想一睹他们的凛凛神威。
“棋痴白袍以天地为棋局,驭万物为棋子;书痴黄衫千山独行知造化,万卷共眠明春秋;画痴蓝衣巧夺天地之妙笔,独擅人间之丹青;琴痴雪衣通古今之韵律,创天下之绝响。”
秦仲翁回想着自己还在尘世江湖游历时所耳熟能详这些话,不由得也暗自感叹去岁苦多,浮生如梦。
白袍老人寻一张竹椅坐下,盯着江左布衣,道:“老头子听闻江湖上盛传江左布衣从不杀人,纵然是十恶不赦之徒,也只是废了武功,送入官家。如此心肠虽然本着上天好生之德,却有悖于天理循环之大道。”
白衣少年此时也注视着江左布衣,接口道:“菩萨心肠纵然要有,雷霆手段更不可或缺。江郎本是慧根深种的人,焉能不晓得此中道理?”
江左布衣浅笑道:“江郎天性如此,纵然晓得赏善罚恶才是天公本心,却从不会杀人。如之奈何。”
蓝衣女子道:“如此说来,江郎见到杀亲之仇,也不能手刃仇人了?”
黄衫客道:“若是如此,咱们替他找到杀亲仇人,岂不是徒劳无功,反令他左右为难?”
轩辕无忧笑道:“在下与江郎惺惺相惜,又共历过生死,如果江郎仇家被前辈们找到,虽千万里,在下也要奔袭而去,务必将之手刃。”
白袍老人淡然道:“你虽有心李代桃僵,江郎又岂能瞒天过海?天道悠悠,因果早定,咱们岂敢逆天意而为?”
蓝衣女子道:“人以食为天,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填饱肚子。”
黄衫客道:“老三此言正是圣人之道,诚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膳食既备,对酒当歌,不亦乐乎。”
院内突闻犬吠,蓝衣女子轻笑一声,道:“江郎衣锦还乡,又有高朋满座,邻家妹子们岂能不奉上佳肴美酒?”
说话间,只见五个乡间村姑模样的女子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盛满美酒佳肴的竹木托盘。片刻之间,已然满满摆布了一桌。蓝衣女子瞬即变成殷勤好客的女主人,招呼大家入席,眉儿姑娘和馨儿姑娘久在仙境,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俱是倍感新奇。
白袍老人手端酒碗,瞧着秦仲翁,见秦仲翁不敢脱略行迹,拿捏着不端酒碗,便道:“修行在心,大道在意,拘泥细行反而误了修行,背离大道。阁下何不开怀畅饮?”
轩辕无忧却是笑逐颜开,放旷而为,双手捧着酒碗,凑近鼻端,深深嗅着酒香,赞道:“人间佳酿,果然浓烈醇厚,就凭这人间佳酿,在下弃了修行也心甘情愿。”
黄衫客笑道:“酒为扫愁帚,又为钓诗钩。前贤就此早有定论,小兄弟如此挥洒开张,可谓深得前贤教诲之意。”
蓝衣女子瞧着轩辕无忧,道:“这位小兄弟放下修行也心甘情愿的,恐怕不是人间佳酿,而是世上姻缘。我说的可对?”
轩辕无忧含笑不语,眼眸氲起清光。蓝衣女子大笑,犹如花枝乱颤,道:“小兄弟的心思已被我说中,故而默许了。”
江左布衣也端起酒碗,道:“江郎有结义兄长,人称秋水神刀,平生最喜美酒,倘如秋水大哥在此,这些美酒仅他一人也不够痛饮。”
白衣少年神情突然冷峻,道:“秋水大名,咱们也早有听闻。据说他一柄秋水神刀纵横江湖所向无敌,出世以来,杀人已有一千三百二十四个,不过在他刀下绝无一个枉死之人,绝无一个冤屈之鬼。此诚可谓体上苍惩恶扬善之心,行替天杀伐之举。咱们虽未与他有缘相识,却也敬他是个嵚奇磊落的大英雄。江郎有义兄如此,焉能不见贤思齐?”
江左布衣听他对义兄秋水如此推崇,心中一热,道:“阁下可谓秋水大哥的知己,江郎代义兄敬诸位一碗酒。”仰头便将酒饮尽,涓滴不剩。
白袍老人道:“秋水其人,世间称之为侠之大者,而且尊为江湖第一人,即便是什么武林至尊,江湖盟主,在他面前也形同草芥,不值一提。老头子对他也是钦佩得紧。”也将一碗酒喝干。
黄衫客道:“你们都是牛饮,有失圣贤法度。旧时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美事,今日左右无事,咱们不妨也品评一下江湖上的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