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男人。
男人,不能逃避,要直面一切苦果。
因为这是他造成的,李天佑不是要指责他,也不是要他内疚自责,但得让他知道,因为他的任性,造成了多大的代价。
男人都会做错事,这不可怕,但意识不到做错事的后果,那是没法原谅的,后果也是不敢想象的,因为他会一直错下去,而终有一天,那过错会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就像王小源的死。
饭后,李天佑抽了一根烟,然后对李艳阳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李艳阳点点头,顺从的跟随。
白洁和陆兮被留下照看凡凡,朱雀留下照顾小龙女,张虎开车,带着李天佑、李艳阳,潘婉如和铁骨柔情离开。
李天佑坐在了副驾驶,李艳阳和本是婶子的婉如姐姐还有铁骨柔情坐在后排。
来到一处白事店面,张虎停车,李天佑道:“走,买东西去。”
李艳阳这才明白,原来是看师父和妈妈。
这个流程习以为常,于是李艳阳挑了两份东西,但看到他手上的东西,李天佑道:“买一份。”
李艳阳微微不解,但见干爹也不解释,便依言行事。
离开白事店面,又找了一家超市,买了一瓶好酒。
李艳阳付了钱,明白了,单看师父,不过有些不解了,师父和妈妈的墓地一起的,为什么单看师父呢?
李天佑没说话,李艳阳也不问,他知道,干爹做事,自有深意。
但当车子再次开起,李艳阳这才发现,那不是通往母亲和师父墓地的方向。
心中狐疑着,终于到了地方,下车走进墓地,终于来到一块碑前,李艳阳瞬间如遭雷击。
他看到了一列大字——兄弟王小源之墓!
李艳阳只觉心口一痛,下意识看向潘婉如,令他惊讶的是,那略带凄楚的脸庞竟然挤出来一个牵强的笑容。
他终于意识到早该想到的问题,女人孩子都没来,偏偏潘婉如带着孩子来了!
只是他一直没想到,也根本想不到,因为他觉得干爹和小源叔叔是不可能死的,谁能干掉他们?谁敢干掉他们?
“献花!”
李艳阳正愣神的时候,李天佑说话了,带着一丝严肃。
李艳阳闻声上前,送上献花。
“倒酒!”
李艳阳打开酒瓶,洒下半瓶酒,剩下的一饮而尽:“小源叔叔,艳阳不孝!”
李艳阳心中很沉重,一来和王小源感情不错,二来在他心里,这个叔叔还是姐夫,他很亲潘婉如,所以对姐姐的好丈夫既爱又敬,但没想到今日天人永隔。
想到宛如姐姐要孤身养育一双儿女,李艳阳心情十分糟糕。
“跪下磕头。”
李艳阳三拜九叩。
完毕之后,李艳阳没有起身,而是呆呆的看着那冰冷的墓碑。
原来小源叔叔不是没在家,而是躺在这里!
想象着他生前总是嘻哈玩闹的样子,真的音容犹在,令他感怀。
“你把杨登渠送进了大牢,这让他背后的杨家很愤怒。”
李艳阳正怀念先人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话,然后愣了一下,接着大脑忽悠一声,浑身颤栗。
“杨家想要毁了我,但他们知道,除了小源,没人知道我罪行的证据。”
砰的一声,李艳阳一头砸在地上,那石板铺成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李艳阳开始不断的颤抖。
那一刻,他只觉全身血液涌上头顶,几乎要破体而出。
这是比听到自己当了爹还要惊恐一百万倍的事情。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外如是!
王小源的死已经令他震惊,令他伤痛,但这一刻,令他满心愧疚,只觉死不足惜。
那一刻,他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你怎么不死啊!你怎么还活着?
看到李艳阳的样子,李天佑微微一顿,继续道:“于是他们带走了小源,企图撬开他的嘴,定我的罪。”
李天佑再没说话,李艳阳已经明白了。
义字当头的王小源宁死不屈,保全了干爹,成就了道义,最后成了杨家泄愤的对象。
屠狗之辈王小源,亡命之徒王小源,叱咤风云王小源,雄霸一方王小源,为了一个义字,坦荡赴死,留下的,是后人的敬仰,是兄弟的怀念,还有,是李艳阳一声无法抹去的悔恨。
李艳阳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王小源墓地的,上了车,他那破了皮的头抵在了车窗上,自责,悔恨,羞愧,一股脑的涌来,让他六神无主。
直到,一直温柔的手攥住了他,呆呆转头,是那八岁时候就痴迷的温柔。
那温暖的笑脸诉说着安慰,诉说着担心,那温暖的手上传来的是安抚,是关怀,这一刻,李艳阳再也难以抑制,哇的一声,一头栽在了潘婉如的怀里,嚎啕大哭。
是他,让这个最喜欢的姐姐未到中年成了寡妇,是他,让那还懵懂无知的孩子成了单亲娃娃。
如果真的可以,李艳阳真的想用自己的死换回王小源,他可以不要一切,只要婉如姐姐幸福,只要那可爱的铁骨柔情不用像自己一样,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里成长,在本该天真浪漫的年纪遭受灭顶之灾。
可惜,谁都不能替谁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命数,不能自责。”潘婉如拍打着李艳阳的脑袋,轻声说。
她越是如此,李艳阳就越是愧疚,含混不清的叫了声宛如姐姐,然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可怜的孩子!”潘婉如轻轻叹息,道:“你小源叔叔自己都说自己不是好人,除了对亲人和兄弟以外,就是个混蛋,所以他有今天,其实我俩都早有准备,只是可怜了你,老天爷偏偏要把这个引子放在你身上,所以姐姐真的不怨你,只是心疼你。你要好好的,不要自责,勇敢起来,坚强起来。”
副驾驶的李天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张虎也咬着嘴唇。
他们替王小源骄傲,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回到家里,李艳阳全没了光彩,靠在沙发上,痛苦着捂着脸。
“艳阳哥哥,你没给我带礼物么?”面对一群人的沉默,小龙女眼珠一转,笑着说。
听到小龙女又开始要礼物,朱雀没有责怪,因为这是最好的缓解压抑的办法。
李艳阳牵强一笑:“哥哥忘了,会给你补上。”
“好啊好啊,那咱们去逛街吧!”小龙女说。
李艳阳摇摇头,说等等。
说着,转头看向干爹:“家里怎么了?”
李天佑轻松一笑:“没咋样,就是多了点打压,刚好也累了,伊人出手了,天佑集团也解散了,就留个丹青,倒也逍遥快活。”
“对!”朱雀应和一声:“现在咱也吃喝不愁,依然过着富庶的生活,而且大家压力都小了,活的自在多了。”
李艳阳听到两人轻松的话,没有笑,问道:“干妈呢?”
“你干妈好着呢,而且更好了,不在伊人了,一直在好莱坞发展,忙的很,一年基本要两部电影,活动就更多了,对了,上次那位出访厄迈瑞克,你干妈还受邀参加宴会了,都成两国交流的桥梁了。”李天佑难掩骄傲。
干妈依然如此出色,终究是好事,但他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伊人对干爹意味着什么。
那是人生的第一步,那是为干妈的事业量身定制的礼物,就像龙女山庄之于小龙女一样。
而且他知道对于从商的干爹来说,伊人就是他的孩子。
放手伊人,怎能轻松。
就像精心呵护的一盆花,突然被人抱走了,连花盆都没留下,如何不伤悲。
就像静心喂养的孩子,突然被人贩子抱走了,如何不痛苦。
就像把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嫁出去一样,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如何不难过。
其中苦楚,难以名状。
干爹越是轻松,他越是绞痛。
他知道,干爹没有看开,否则,他的儿子或许会叫李平安,会叫李凡,绝不会叫李玄黄!
李艳阳收起心思,看向李天佑:“干爹,我死前那些东西呢?”
几人一愣,朱雀呸了一声,责怪道:“瞎胡说。”
李天佑道:“在储物间呢,都没丢。”
李艳阳点点头:“我的钱包在么?”
“在!”李天佑点点头,问道:“干嘛?”
李艳阳道:“给小龙女买礼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