槌”脾气,她也算是深有了解,这厮平素看上去并不粗暴,可一旦触及其逆鳞,什么皇权威压、什么道德礼法,全都能抛之脑后。
她想要压住房俊是绝无可能的,只能被房俊反过来压得死死的。
她在旁人面前无比尊贵,但房俊却未必有多少敬畏之心,一旦铁了心想要展示其维护长乐之强硬态度,揍起她这个皇后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房俊面沉似水,指了指面前茶杯。
皇后忙松开抓着其胳膊的手,双手执壶,乖巧的给房俊斟茶,只要这厮不犯浑,她心甘情愿老老实实斟茶倒水……
事实上,自从上一回被房俊警告莫要“后宫干政”,她心里深处便对其人及其忌惮,每一次面对房俊,都有些心里发虚、底气不足,根本不敢拂逆房俊的意思。
房俊喝口茶水,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虽然微臣相信皇后的话,知道陛下并不会真正打掉微臣与长乐的孩子,但是听闻此事,依旧心中不爽快。”
这一点,皇后予以理解,柔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知道,无论多少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陛下对你的信任并未有丝毫衰减,始终将你视作肱骨之臣。”
“呵……”
房俊冷笑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后:“陛下对微臣之信重,微臣自然感激不尽。但皇后也莫要忘了,陛下之所以这般对待微臣,是因为微臣曾在他孤立无援、濒临末路的时候毫无保留的予以支持,是因为尽管叛军兵临城下,依旧血战不退、赤胆忠心的杀退敌寇……而不是陛下的施舍。”
皇后说不出话来。
没有谁比她这个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更能够体会房俊对于李承乾与她的帮助是何等重要。当初作为太子,面临易储之时有多么绝望,在得到房俊坚定支持便有多么欣喜欲狂,面临叛军攻破一层一层禁卫打到武德殿外之时有多么凄惶,在听闻房俊率军挫败敌军之时便有多么恍若重生。
要知道当年的太宗皇帝何等英明神武、何等威望绝伦,满朝文武有谁敢在太宗皇帝想要易储之时站出来表示反对?
唯有房俊而已。
对李承乾、对她这个皇后、对现在的东宫太子,房俊的功勋说一句“再造之恩”绝不为过。
而房俊的忠诚,也在一次一次坚定支持以及数次辞让官职之中尽皆展现,对于这样一个功勋赫赫、不贪权势的功臣,李承乾的一些小心思的确显得不够光明磊落、也不过坦荡大气。
多多少少,皇后心中是对房俊有几分愧疚的……
房俊摇摇头,淡然道:“微臣非是居功自傲之人,更不会恃功而骄,今日之言,有些僭越了。”
这番话是对着皇后说的,但也是对李承乾说的。
不要总觉得你对我的信重是恩遇、是赏赐,便高高在上自觉可以主宰我的一切。
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这是大唐,不是明清。
若是在明清两代皇权前所未有集中的背景之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房俊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番话的。
但这里是大唐,君也好、臣也罢,总归还是要讲究几分道义。
皇帝自然可以做错事,但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而不是所谓的“君为臣纲”,所谓的“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所谓的“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士人的骨头还没断,武将也尚未在理学荼毒之下卑躬屈膝,时间还有对错,即便是皇帝做错事也得改,你若不改,我就造你的反。
皇后自然听得懂房俊未说出口的意思,顿时心惊胆颤,下意识的再度抓住房俊的肩膀,柔声劝说道:“长乐怀孕这件事之所以这么快便被王德察觉,一定是有人在暗中运作,他们的目的也显然是想要借此离间陛下与你,你定要冷静以待,不能盛怒之下便失了分寸,一时冲动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
房俊颔首,笑了笑,道:“皇后放心,我晓得轻重。”
皇后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但这一抹笑容旋即隐去,抓着胳膊的手再度收回,板起脸,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去长乐那边坐坐吧,好生宽慰于她,免得她东想西想,万一因此动了胎气,那可了不得。”
心头懊恼,自己可是皇后啊,却为何在这厮面前毫无皇后之气场、威严,反倒还要赔着笑?
简直羞耻。
气势这东西是很奇怪的,若是一次被压制,那么往后定然一直被压制,想想自己身为皇后却被房俊死死压住……
皇后很是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