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道:“这老贼是打算彻底放弃晋王,向陛下效忠了?”
这话自然无人能答,毕竟自晋王起兵之时起,程咬金便在陛下与晋王之间左摇右摆、反复横跳,毫无立场可言,现在只是根据左武卫集结撤出长安战场赶赴咸阳桥便认定其彻底效忠陛下,还为时尚早。
万一程咬金还是三心两意,谁能负担起这个责任?
薛万彻是憨,但不是傻,心里琢磨一会儿,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固守明德门,在没有本帅命令之下所有人不得擅离职守,若有违逆,军法从事!另外,派人跟着左武卫,只要有所异动即刻回禀,看看他到底是否前去咸阳桥!”
正常来说,程咬金此举显然是解除薛、刘、郑三方对其之忌惮,故而主动撤离,以便于薛、郑二人可以率军入城配合刘仁轨、增援太极宫。
可鬼知道程咬金会否在薛、郑二人主力入城之后忽然杀一个回马枪,将明德门攻陷进而截断薛、刘、郑三人的后路,导致大军陷于长安城中进退维谷?
薛万彻知道自己不擅长谋略,不敢去赌程咬金的真实用意,只能采取最为稳妥的方法,监视程咬金,在其未抵达咸阳桥扎营之前,绝不轻举妄动。
如此或许会贻误战机,不能今早入城增援太极宫,但胜在稳妥,不至于节外生枝导致局势更加崩坏……
安化门外的郑仁泰也关注到左武卫的异动,同时也接到程咬金的知会,沉思一番之后也决定按兵不动,同时派人联络薛万彻,表示听从薛万彻指挥,决不自作主张。
他心里有数,以他“降将”的身份想要博取大功是万万不能的,他现在若是敢率军自安化门入城,薛万彻就敢率军将他彻底消灭,罪名肯定是“意欲突袭入城,襄助叛军”,荥阳郑氏仅余下的这么点私军不仅要全军覆灭,还会导致整个家族遭受清算。
至于程咬金到底意欲何为……与他郑仁泰何干?
他只需老老实实的听从薛万彻的命令即可,让他在城外修整那就在城外修整,让他入城他便入城,决不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况且这场大雨导致右屯卫的火器失效,战力大打折扣,最终这场兵变的结局如何扑朔迷离,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郑仁泰未必就老老实实当一个“降将”,或许也有反戈一击的机会……
大雨之下,积水成流,人心也在这鲜血与雨水汇聚的水流之中载浮载沉,辗转翻滚。
*****
天街之上,大雨之下,战况极其惨烈。
陌刀队身披重甲、钢刀锋利,整支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训练有素,且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身强体壮战技娴熟之辈,进退有度配合默契,前进之时如墙而进、刀锋如林,陌刀挥舞劈斩之下人马俱碎,无可匹敌。
山东私军此刻也意识到此战若败就不仅仅是投降与否的问题,而是他们这些山东子弟有可能永远不能回到家乡,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妻儿,来不及埋怨被各家家主驱赶至这关中卖命,只想着战胜眼前凶残之敌,杀出一条回家的血路。
绝境之下,血气方刚的山东子弟红着眼睛,面对如墙而进的陌刀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前队战殁,后队马上踏着前队的尸体、蹚着袍泽的鲜血奋不顾身的冲上去,直面敌军的刀锋,直至被锋利的陌刀割碎躯体,一队又一队无休无止。
崔信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战场,无数山东儿郎视死如归,徒留下铺满天街的尸体、四溢横流的鲜血,只觉得心如刀绞、目眦欲裂。
无论如何,他崔信都将成为整个山东的罪人,是他为了所谓的门阀荣耀将整个山东的一代人葬送在这千里之外的关中,任凭他们尸体破碎、丧生战阵,却只能不断的催促着他们前赴后继,送到敌军的刀口之下。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撼动迎面而来的水师部队分毫……
潮水一般的山东私军奋勇向前,不断倒伏于陌刀之下,却始终不能将陌刀阵的阵列冲破;陌刀队虽然精锐,杀人如麻,但面对不可计数的山东私军却也终究有疲累之时,陌刀又长又重,加上身上重甲,每一个陌刀手都背负着极大的负担,杀得头脑麻痹、四肢酸痛,双方就在这长街之上轰轰烈烈的对阵厮杀,上演了这一次晋王兵变的整个战事之中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
承天门高大的城楼之上,晋王李治手扶着箭垛远眺着天街上惨烈的厮杀,眼角不可抑止的疯狂跳动,心中犹如铅坠一般沉重透不过气。
大雨已经极大削弱了房俊直属部队的战斗力,然而战斗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