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微微前倾,与李靖对视:“刘延景年幼,从不曾独自掌军,卫公何以在如此紧迫的战局之下以其为将、率军出征?卫公不能知人善任,才是这次兵败的主要负责人。”
不理会李靖精光四射的眼睛,又指了指刚才看过的这份战报,续道:“战报上言明,刘延景在凤栖原就地构筑营寨,既没有贪功冒进,更没有决策失误,军中兵卒放开营门将叛军引入营地之内这才导致大败……恕我直言,这支军队人数在万人左右,其中各方势力混杂、背景难辨,绝大多数更是之前关陇门阀的班底,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为何卫公偏偏要将这样一支部队交给刘延景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年青将领去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
说到此处,他不用李靖回答,深吸一口气质问道:“在下是否可以认为,卫公此举之用意并非阻挡叛军,而是要行借刀杀人之毒计,借助叛军之力将其彻底铲除,以达到肃清东宫六率乃至于陛下身边其他势力之目的?”
当下局势,皇帝坐镇中枢、力抗叛军,各方势力拥兵自重、群狼环伺。
最终之胜负并不在皇帝与晋王之间,而在于分布于关中各地的驻军、能够影响这些驻军的门阀。
关陇之败,在于兵变之失败,遭受清算面临打压实乃寻常,这就是失败的代价,其余门阀皆冷眼旁观。但现在东宫六率之中不属于皇帝嫡系的部队却要遭受李靖如此毒辣的铲除,谁能不兔死狐悲呢?
只要此事泄露出去,必然引发所有门阀、势力的反感,对于皇帝的不信任愈发加剧,极有可能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所在。
杀刘延景,则坐实刘德威之猜测,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由李靖承担。
不杀刘延景,对其予以宽恕,则表明李靖心底并无隐私恶毒之计划,一场正常的兵败,既然是当世第一的名帅,调兵遣将予以找补便是……
李靖怒气勃发,狠狠一拍面前案几,叱道:“放肆!你这是在威胁本帅么?”
刘德威微微垂下头,略作沉默,涩声道:“攸关儿子之生死、家族之荣辱,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卫公不必担心,若如此一来后果难测对陛下有所不利,在下当一头撞死在献陵以谢罪。”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番话会成为攻讦皇帝的借口,意味着将彻底站在皇帝的对立,不死不休。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儿子必须救,家族的名誉更不能丢……
更何况,谁敢说李靖真正的目的就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呢?
李靖冷冷的瞪着刘德威。
以刘德威“元从功臣”的身份,若当真站出来指责他受到皇帝授意故意以将其他势力送上战场送死的方式来“排斥异己”,那么所产生的后果将不可估测,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浪不可避免。
皇帝的名誉将为之动摇……
帐内气氛凝重,一片安静,唯有小雨低落营帐的声响以及账外战马疾驰声隐隐传来。
良久,李靖沉声问道:“你当真打算这么做?”
刘德威略微犹豫一下,心底有些挣扎,因为如此做法的后果他是清楚的,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咬牙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很好。”
李靖淡然道:“那我就成全你。”
刘德威霍然色变。
李靖已经大声道:“李大志!”
“末将在!”
李大志从账外走入。
“刘延景临阵脱逃、其罪当诛,将其押赴辕门之外枭首示众,首级遍传军中,以儆效尤!”
“喏!”
李大志得令,转身大步走出。
刘德威霍然起身,瞪着李靖目眦欲裂,咬牙道:“李药师,你好毒的心!居然将我儿作为逼迫门阀势力的刀子,彻底搅乱关中这一片风雨,其心可诛!”
事已至此,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儿子之所以能够独领一军出征,完全就是李靖的算计,以一场大败来让混杂在皇帝麾下军队之中的“异己者”一扫而空,达到完全掌控东宫六率的目的。
同时,关中各地不臣之辈必然因此而“兔死狐悲”,原本就隐藏起来的不臣之心愈发炽热,甚至由此彻底站到晋王那边亦未可知……
只是他想不明白,当下之局势依然十分紧迫,叛军抵达长安城下,长安周边十余万军队大多采取观望态度,皇帝能够指挥的军队不足十万,他李靖凭什么就敢在这个关头继续刺激各地门阀控制的驻军?
他就不怕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