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王瘦石,见其神色变幻、坐立不安,不由心中好奇。这老阉人是真正见过大风大浪的,加之身有残缺,故而心性之坚忍少有人及,说一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亦不为过,什么事能够令他这般如坐针毡?
心底隐隐有些担心,这老阉人桀骜难驯、性情扭曲,千万莫要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勾当……
帐内气氛有些诡异,将领、校尉出出进进,领取命令、汇报军务之时热热闹闹,但只要无旁人在,帐内便一片安静,两人相互不过一丈,但彼此之间互不相视、话不投机,一片缄默。
终于,还是王瘦石忍不住,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问道:“无论太子明日是否出城,何以今日傍晚便封锁四门、阖城戒严?城中一定有事发生。”
主动开口,就算是主动服软,他看着李勣希望对方能针对此等情况发表一下意见,毕竟李勣文韬武略皆乃天下顶尖,他自愧不如,若能相互探讨一下,或许便会揭示太子的真正意图。
李勣正看着手中公文,闻言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鼻孔中喷出一声:“嗯……”
然后王瘦石等了半天,再无下文。
王瘦石眼角一跳:“……”
娘咧!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你虽然位高权重、礼绝百官,可我是个内侍,帝王的身边人,你怎能这般轻视于我?
当即不悦道:“你我虽政见不和,但英国公这般轻视侮辱,将陛下大事至于何处?”
“啪!”
一声轻响,李勣将手中公文丢在书案上,冷着脸面无表情:“首先,汝不过一阉宦而已,莫要忘了自己的出身、职责,宦官不得干政乃是古之明训,汝何来‘政见’可言?其次,本帅已经对你的话语予以回应,何来轻视侮辱?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不要胡搅蛮缠。”
阉人身有残缺,即便身居高位呼风唤雨圣眷优隆,内心依旧难免自卑,性格敏感而扭曲,最是忌讳旁人拿他们的残疾说事儿,闻言自是怒火万丈,但面对李勣,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尚可,当真翻脸却是不能。
王瘦石忍着怒气,咬牙道:“英国公只是‘嗯’了一声,这还不算是敷衍?”
李勣淡然道:“本帅既然‘嗯’了一声,便意味着认同你的分析猜测,如此足矣,难不成非得本帅予以否定,才算是不敷衍?若是那般,你既知道自己说的不对,又何必说?闭嘴不好么。”
王瘦石气得不轻,这才醒悟但凡能够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的各方大佬,除去本身能力出类拔萃之外,口舌之利更是没有一个白给。
自知口舌之争不是对手,遂点头道:“英国公文韬武略、当世翘楚,还希望给予指点,毕竟此次事关重大,不能出错。”
长安成内消息尽断,令他有些无所适从,心头发慌,亟待李勣帮助破局,也就只能忍受对方的恶劣态度。
见他认怂,李勣不为己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想,奇道:“长安是否戒严,与吾等实无干系,只能明日大军渡过灞水直抵春明门下,便大功告成。至于太子究竟玩弄何等阴谋,无关紧要……不过王内侍如此重视长安城内的情况,该不会是私自在城中布置了什么行动,唯恐全城戒严而导致行动彻底失败吧?”
说到这里,李勣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不满道:“咱们两个承担大任,即便做不到同舟共济,但起码也得互通有无,一方有所行动的时候务必知会另外一方,这即使基本的信任,亦是确保完成任务的条件。王内侍擅自行动,本帅毫不知情,若是由此引发恶劣后果导致任务失败,这算是谁的责任?谁又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说到后来,气势全开,声色俱厉。
这个阉人实在是太过桀骜,简直不可调教、蠢不可言,还以为现在的天下是你们当年横行无忌的时候?房俊固然年少,可能力却绝对冠绝天下,此次既然陷害不成,那就应当从长计议,岂能一而再、再而三?
真以为房俊是吃素的?
王瘦石有些尴尬,也有些冤枉。他的确看不起房俊,以为不过是个幸进之辈罢了,纵然打赢了几场仗,也只能说明勇武可嘉,但对于朝堂之上这些个勾心斗角之事,未必那么熟稔。
结果自己精心设计的陷井没套住房俊,反而有被其察觉之后反戈一击之危险……
若只是行动失败倒也罢了,眼下大局为重,想要收拾房俊以后多得是机会,但全城戒严导致如此紧要关头与城内部下断了联系,万一当真被房俊追根溯源捉住跟脚,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