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继而面色阴沉,将茶杯缓缓放下,一双尚存血丝的眼眸狠狠的盯着李绩。
李绩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李二陛下固然不似桀纣那样的暴虐之君,但是杀伐决断、性格刚毅,绝对不容许自己的臣子挑衅自己的权威。
服食丹汞是自取死路?
无论真假,那简直就是在骂皇帝“昏聩无能,善恶不辨”!
好半晌,李二陛下方才慢悠悠问道:“谁跟你说,朕服食丹汞之物?”
李绩偷偷咽了一口唾沫,道:“回陛下,无人跟微臣说及此事,只是微臣胡乱猜测而已。”
“哼!”
李二陛下冷哼一声,不满道:“揣测君心,你可知是何罪?”
李绩道:“微臣知罪。”
事实上,《贞观律》中根本就没有“揣测君心”这一条罪名,何来知罪一说?不过古往今来,作为人间至尊,皇帝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本身更是牵扯了不可计数之利益,谁揣摩帝王的心思,谁就有不臣之心。
最起码也是意欲逢迎帝王、利用帝王……这是帝王最为讨厌的。
试想,作为人间至尊,结果自己的心思被臣子们猜个通透,一言一行都落在臣子的眼中,甚至由此展开各种各样的算计,使得帝王如同傻子一般被臣子利用,这是何等之屈辱?
再是胸襟似海的帝王,也受不得这个。
就在李绩心中惴惴,自认为固然不会被李二陛下砍头,却也难逃责罚之时,却听到李二陛下沉声道:“此事勿要在此提及,无论朕之面前亦或身后……你的职责便是协助朕指挥调度大军攻伐高句丽。行了,平身,退出去吧。”
“喏。”
李绩毫不犹豫,起身后退三步,继而转身走出中军帐。
若是换了魏徵在此,那必然是要李二陛下给出一个承诺的,无论以前是否服食,往后必须禁止。
李绩自然不是那样刚烈秉直的个性。
在他看来,既然自己已经进谏,就意味着服食丹汞之事已经非是秘密,最起码朝廷重臣之见已经相互知晓。既然如此,聪明果决如李二陛下,自然应当明白一旦这件事沸沸扬扬无休无止,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但凡李二陛下有几分坚韧之意志,都一定会杜绝丹汞,不再服食。
如此方为人臣进谏之手段,何必非得要似魏徵那般闹得急头白脸、不依不饶?
若是换一个昏聩之君,一刀将魏徵杀了,自身的错误也未必改;似李二陛下这般睿智之君,只需点到即可,自然明白如何取舍。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办事自然要委婉一切,没必要弄得撕破脸皮,搞得大家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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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穰城。
长孙冲一身甲胄,骑在马背上,遥望着滚滚浿水奔腾不休,河面上舟楫相连,岸边的平穰城繁华富庶,行人商贾络绎不绝。
固然比不得中原雄城之巍峨险峻,却也当得起辽东第一城的赞誉。
渊男生亦是一身戎装,陪在长孙涣身侧,手里马鞭指着平穰城东北方向的那一片山麓,笑道:“安鹤宫就在大城山南麓,长孙公子得父亲之信任,委以屯守安鹤宫,护卫平穰城之职,实在是可喜可贺。”
长孙冲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娘咧!
老子只是想要潜伏在平穰城,以便获得渊盖苏文之信任,以此窃取军机向大唐通风报讯,谁料想事到如今,居然稀里糊涂的“认贼作父”?
简直吃了苍蝇一般令人恶心……
挥了挥马缰,道:“走吧,卑职第一天赴任,还是勿要迟到为好!”
言罢,一夹马腹,胯下战马便向前奔跑起来。
渊男生也紧随其后,带着一众大莫离支府中的亲兵部曲,直奔山腰处的安鹤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