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今日协助凤姐儿,收拾园中事务,也忙到很晚才回家。
一如既往嘱咐贾兰西厢读书,并让丫鬟们自下去休息,不可发出声响惊扰。
而她自己则往东侧花巷去了。
这花巷在东厢后,是南北长的狭窄地盘。原本是废弃之所,只作平时堆放一些杂物所用。
后来她命人清理出来,学着凤姐儿的模样,种了一些花草在内,并在北角蔷薇架下,置了月台、石桌,等闲无事的时候,她便会过来修剪修剪花草,或者是如今晚这般,独自过来赏月。
静坐良久,眼见东边大道上仍旧没见人影,李纨心中以为今夜错过时辰,便静下心来,真诚的观赏天边明月。
眼神幽幽,似有无数心事,欲与明月倾述。
正在心中无限寂寥之时,竟又看见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迎着灯光,从大道尽头走来。李纨的目光便全然从天边收回,转而窥向来人。
见其一脚迈下小路,更是精神陡然紧张,思索这个时候已然避之不及,于是连忙背过身去,作势一心赏月。只是耳朵里,却将对方越发清晰的脚步声听在耳中。
忽闻得脚步声止,虽然不曾亲眼所见,李纨却也“看得见”来人正站在她的院外,举目打量着她。
良久未有异动,李纨终究按捺不住,装作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看见贾琏,于是忙站起来,轻声问道:“二叔叔因何一个人站在那里?”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见今晚月色很好,所以在此多坐了一会儿……不想又碰见二叔,二叔这是才练完回去吗?”
话未说尽,心中已然后悔,觉得此番解释诚可谓多此一举,有越解释越心虚之感,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贾琏立在院墙外,透过空窗静静的看着颇有些言语窘迫的李纨。
待她话说完,才点点头应道:“我确实刚刚练完准备回去,路过这里看见大嫂子一个人在赏月,不忍惊扰,便站了一会儿。”
李纨脸上就红了,贾琏这么说,岂不是承认他在窥视自己?
又见贾琏穿着还是那样精练,一条宽松的锦裤,上身只有一件窄袖长衫,左右领交叉,用一根腰带在腰间系紧,将英武的身姿完全展露。
李纨只瞧一眼便不敢多看,低头道:“既然如此,二叔便快回去吧,外面天冷,我再坐一会儿也回屋睡了。”
贾琏“嗯”了一声,脚步却未动。
而是走近两步,一拱手歉意道:“那晚吃了酒,一时神志不清,唐突了大嫂子,还望大嫂子海涵,勿记挂在心上。”
“你……”
李纨自然是明白贾琏说的什么事,一时气短起来。
她自然记得,贾琏刚从江南回来那晚,吃多了酒,就在她的院门口,强拉她手的事情。
幸好当时没有旁人看见。也由此,让她一直怀疑,贾琏是不是借酒故意调戏她!
却也无从考证。
谁知道,时隔几个月了,贾琏竟当面提及……
“既是无心之失,我自无责怪之理,只是,还望二叔往后切莫再提此事就是了。”
李纨说完这番话,二人相顾无言。
就在李纨承受不住这样的气氛,欲转身离开之际,闻得贾琏说道:“昨夜迎接大姐贵妃归省,有幸得见大嫂子盛妆下的容颜,温婉庄娴,美艳自信,还望大嫂子能够常驻此态,如此方不负这青春韶华,天赐容貌。
便是珠大哥泉下有知,也定是愿意看见美丽自信的大嫂子,而非萧索颓然,心若死灰的大嫂子……”
贾琏这话说的端是大胆,至少在李纨听来,属于震动且惊心的了。
首先,她自己也觉得,盛妆之下自己,果然恢复了往昔的几分美貌,堪有与凤姐儿、黛玉等人争锋的资格。没想到,就被贾琏看见了,且记在心上,这是让她又惊又喜的,因为这说明,她并非顾影自怜。
但是贾琏却又提及贾珠,顿时恍若一盆冰水,浇在她的心头,让她惊醒,让她冰寒。
她怎敢承认,自从那日被贾琏借酒拉了素手之后,她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
虽然面上表现生气,此后一直避着贾琏,但是贾琏又如何知道,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有看见他的身影的。
因此贾琏回来这几个月,每日夜练,几乎不曾断绝。
只不过是她行事隐蔽,要么就在房中,透过窗户看一眼,要么就是如今晚这般,在这孤院里,借着院墙与花卉的遮掩,静默的看着贾琏从院外经过。
今夜只是未曾料到贾琏会突然走小径,才被撞见而已。
这却怪不得她,她嫁给贾珠的时候,正是二八芳华,青春少艾。
谁知贾珠命短,当年夭折,以致于不但让她新婚守寡,还无端背个克夫的罪名在身上,一晃就是十来年了!
这十年,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是多么珍贵,又是多么难熬?
她本来已经麻木,快要练就一颗清心寡欲之心。
谁知道突然冒出个贾琏来,那样的耀眼,令人瞩目不说,还时不时的引诱她,撩拨她一下,让她情不自禁的芳心乱颤。
她在自责和忏悔中,找到了一丝当年的青春萌动。
她欣喜,她幻想,三五夕的夜梦之中,总有令人惊心动魄的放纵和旖旎。
但此时此刻,就在她和贾琏之间的关系越发朦胧暧昧之际,贾琏一句“珠大哥”顿时将她打入现实,让她恐惧。
她惊觉若是再往前一步,必是万丈深渊。
于是她望了贾琏一眼,转身便慌忙的往屋里走。
她确是太心慌了,也或许是此地太过狭窄,回身之间,衣袖挂到了旁边的花枝,兼之脚下也不稳,伴随着一声娇音,便摔倒在地。
盆景也被她绊倒,倒了过来,幸好她还有些敏捷,好险没压到腿。
即便如此,还是让外面的贾琏吃了一惊。只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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