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工作材料,直接回了二楼书房。
“砰砰砰——”
在他整理文件的时候,传来敲门声。
“……进。”
他有预感是万随心,应答的声音显得冷冰冰。
万随心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书桌一角,试探说:“你的脸要敷一下。”
闻言,程砚宁手下动作一顿,目光落在托盘里一堆东西上。两块白毛巾,一个冰袋,另外还有一管消肿药膏。他只瞥了一眼,很随意地收了视线,声音淡淡地:“不需要。”
“脸颊都肿了。”
“我说了不需要!”
反驳的音调拔高,两个人顿时都愣了一下。
空气里僵持尴尬的气氛蔓延,万随心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了一下,好半晌,不晓得说什么好。毕竟,她自己也觉得这举动挺可笑的。
从前在安城的时候,因为那个人突然消失,她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这个儿子身上。多少次非打即骂,他忍了,从不吭声。那些时候他年纪小小单薄瘦弱,她从来不曾给过只言片语的关心,眼下他都不需要自己了,她又装什么好人呢。
胡思乱想着,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竟然就那么掉下来。
听见她哭,程砚宁转身去了书架边。
“我当年跟你爸,也是未婚先孕。”
身后,万随心突然哽咽着说。
程砚宁放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仍是没理她,就当没听见。
“只是当年我们的情况,跟你们现在不太一样。你爸是外地来的,来云京连个正经住处都没有,每天混迹在各种酒吧里,凭一副唱歌的破锣嗓挣几个钱。”
“我年龄小,跟朋友一起过来,因为他长得好看,被吸引了。”
“你外公外婆性子要强,舅舅当年年纪也不大,所有人全部都反对我们在一起。你外公甚至找人将他打了一顿,差点断了腿。这件事激起了我的反叛心里,我找到你爸的时候,跟他一起连夜离开了云京。”
“那些年大家联系起来都不方便,我心怀怨恨走掉,世界里就剩下你爸一个,发现怀孕的时候便什么也做不了了,整天待在家里养胎。”
“起初一切都挺好的,直到你出生后半岁的时候……”
“是个雪天。你半夜突然高烧,我们俩发现的时候有点晚,吓得半死。将你送到儿童医院的时候,医院诊断说肺炎,让立刻住院治疗。你在医院住了七天,病好后我们突然发现,家里没多少钱可以挥霍了。我不愿意让你爸再去酒吧那种地方,他开始找工作,因为本身没有学识脾气又大,很不顺心。”
“再后来,到你三岁多的时候,他在酒吧喝醉,跟一个服务生上了床。”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看不起我。我的确没当好一个妈,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我大半时间都过得浑浑噩噩放荡堕落,我没办法,心里苦,不发泄出来会疯,没脸找回云京,就陷在那么一个泥潭里,拔都拔不出来。你不想理我不想认我,我都不怪你,本来就是我欠你的,不该将大人的事转接到你一个孩子身上,你没责任承受我的那些痛苦和报复。今天说这些,也不是想要给自己开罪,乞求你的原谅。”
“阿宁,妈妈就想告诉你,为人父母不是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
“说完了吗?”
程砚宁将手上一本书插进书架,扭过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长身玉立在堆满书籍的实木书架边,烟灰色毛衣配着笔挺长裤,脸颊有点红肿,却都不怎么影响到周身那股子干净而出众的文秀气质。偏偏,就是这样的他,用着和个人气质极度不符的阴郁口吻再次开口:“说完了可以走了。我怎么当父母是我的事,需要你在这里给我传授经验?”
万随心对上他厌烦目光,半晌,突然掩面转身,快步走了。
目送她身影消失在门口,程砚宁喉结轻滚,收敛视线,心情变得奇差无比。
好一会儿,他抬步坐到了桌边椅子上,搭在桌面的那只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倏地紧紧攥起。他有想要破坏发泄的冲动,最终全部忍下去,抬手将那一块冰袋握住,冷一冷自己暴躁烦闷的神经。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他从阴郁情绪里惊醒,待他松开手,白皙的一只手变得通红。
甄明珠的电话……
程砚宁用一只手接通,另一只手拉开书桌抽屉,拿了打火机又拿出烟盒,指尖拨开盒盖,低头衔了一根烟在唇间。淡蓝色火焰窜起,烟气入肺,让他抑郁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
“……喂?”
手机听筒里,甄明珠问了好几声。
程砚宁推开阳台门走出去,开口道:“嗯,在听。”
“到家了吧?”
“有一会儿了。”
“那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
甄明珠娇气地嘟囔了一句,突然又笑起来说:“我告诉你哦,我刚才又测了一下。”
“……没怀?”
听她声音带着喜气,程砚宁两指夹下了烟,反问。
“还是两条杠。”
听她那边的动静,应该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所以连说话都有些无所顾忌,试探地问他:“我觉得,要不我把宝宝生下来吧,你说好不好?”
“……”
程砚宁静了一两秒,“想清楚了吗?”
“就……我刚才看了个小视频。”
甄明珠声音有些惆怅,惆怅中还有一些惊叹和爱怜,小声地说:“你知道吗?每次那啥的时候,你会排出2——4亿个精子。”
程砚宁:“……”
“可是能到输卵管的最多也就一二百条,这二百条里面最后才有一条精子能和卵子结合,多不容易啊。最后还要经历各种麻烦才会变成孕卵,那就更不容易了。”
程砚宁:“……”
他不说话,甄明珠也没意识到,而是继续嘀咕着说:“你说宝宝这么不容易,还是在那种情况下都能通过重重关卡克服各种困难才来当我们宝宝的,我们要说不要就不要了,对ta太不公平了。说不定ta以后长大了跟你一样优秀,那我们等于将一个全省状元扼杀在萌芽里了,好残忍。”
一番天马行空的话,惹得程砚宁低笑了一声。
“而且我们有钱呀,又不是不能养活ta。要是真的学习太忙,还有我爸和你妈你舅舅,还可以请月嫂,很多人都能照顾宝宝的。就是我挺着个肚子上学可能不太方便,那也没事啊,后面实在不行试试请假,最多再休学一年。反正结婚了也早晚都要生的,现在影响学习,将来也有可能影响事业呀,避免不了,总要经历的。”
“……你准备好当一个妈妈了吗?”
“唔,没准备好。”
甄明珠笑一声,语调里带着几许已经难得一见的调皮,“边怀孕边准备,不就行了?”
突然,烟头烫到手指……
程砚宁将快要燃尽的烟蒂摁灭在阳台围栏上,他转个身,就那么随意地将整个身子都靠在坚硬冰凉的墙壁上,“嗯”了一声,低低地说:“行。”
“你同意了?”
程砚宁笑着又“嗯”了一声,说:“只要你想好了,我都听你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抽时间先做个B超吧。”
程砚宁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却分外地平和温柔,缓慢地说:“做个B超,要是一切正常的话就留下。不过我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十月怀胎不是那么轻松的,初期你可能会有孕吐恶心吃不下睡不好一系列反应,到后面肚子大了还会长斑长妊娠纹,还会发胖,生的时候可能还很疼……”
他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听见那边的甄明珠安静了下来。
心里有些无奈又好笑的情绪发酵,他用一股子试探的语气问:“怕不怕?”
“听起来是挺可怕的。”
甄明珠纠结地说完,话锋一转却道:“可这是我们的宝宝呀,是我们爱的结晶,我要把ta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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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程少年十二岁,奉母命领着五岁的干妹妹出去玩。
李妹妹身娇体软腿又短,被牵着在公园里溜达了一圈,出去坐路边长椅上休息。
程少年靠在椅背上,指着稍远处一栋楼给妹妹说:“那是我爸设计的楼。”
说起程伯伯的时候,他神色散漫,漂亮的眼睛却泛着光。
李妹妹眼冒桃心一脸崇拜:“哥哥你长大了也要当建筑师吗?”
“不。”
程少年摇摇头,一本正经地:“我这形象,当建筑师太可惜了。”
后来——
李妹妹看着市中心商业区超大电子屏上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嘀咕:“混娱乐圈就不可惜了?”
旁边刚从某颁奖典礼回来的年轻影帝戴着黑口罩,“只是挣个零花钱。”
李妹妹:“……”
十八岁就没有零花钱了?
程伯伯好狠的心!
哥哥,我的钱都给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