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郭大路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道祖似看破郭大路心思,道:“你今日既已畅通无阻地来到我兜率宫,就意味着你已经由棋子化身为棋手,现在你也是观棋人,还有什么不对呢?”
不等郭大路说话,道祖续道:“换言之,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做过违背本心的事情吗?不一样是遵循自己内心,顺其自然地走到今天的,所以不是不应该这样,而是正应该如此。”
郭大路道:“我走到今天,是因为我和你的因果未断,是因为我是那遁去的一,我现在究竟是观棋人还是刚好获得了观棋人视角的棋子,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道祖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我自己就是自己,不是什么遁去的一,不是谁的一缕神魂,不是什么棋子,也不是什么观棋者……而是生于人间世的郭大路。”
“你想做一个普通人?”
郭大路笑道:“我还没那么矫情,我既然已经走到今天,来到兜率宫,就表明我已经无法普通。”
道祖明白过来,“那你是要斩断与我的因果?”
“答对了。”郭大路站起身,平视着道祖,“我身上最大的机缘是和你的因果,但我身上最大的束缚也是和你的因果,只要这段因果存在,只要我还是你的那缕神魂,那么不论我做什么,都逃脱不了你的掌控,都无法获取真正的自由。”
道祖皱眉,似乎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语气尽量平和地说道:“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你应该清楚,只要我不同意,不出手斩断这段因果线,你就永远无法摆脱与我的关联……”
郭大路突然笑起来,先是轻声连续的笑,然后变成大笑。
道祖也不阻止,静静地看着他。
郭大路笑了半分钟之后,慢慢镇定下来,笑容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严肃认真:“老君恕我直言,如果你执意留着这段因果,那么你和女娲皇先前的所有布局都会毁于一旦,一败涂地。”
道祖望着郭大路,神情自然:“愿闻其详。”
郭大路双手指向自己身体,道:“老君您不妨用那双无上道眼看一看我到底是谁。”
道祖一愣,随即双眸中浮现日月山河、风雨雷电,刹那之间,他眼中便有漫长岁月悠悠流失而过。
“你……”
道祖脸上第一次出现迷惘之色,“你,你竟不是郭大路本尊!”
郭大路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没错,我不是他本尊,而是他用墨家匠术、分身术以及‘他心通道术’打造而成的那个分身。”
道祖的袍袖微微颤动,他是知道郭大路的分身的,当初郭大路为闯荡玄界,特意留了分身在人间世照顾父母。
后来他在两界山五行秘境前证道圣人,神游人间世,并与那分身合二为一,共同经历化凡劫。
数年后,黑衣分身破空返回圣墟与九世禅子联手镇压了地狱门。
再之后,那黑衣分身沿岁月长河逆流而上,最终藏身于一只紫金钵盂之中。
而那只钵盂几经辗转,到了唐三藏手中,并随他一道踏上了西行之路……
“原来如此!”道祖稍加思索,立即明白过来,“原来那黑衣分身才是郭大路本尊。”
郭大路面无表情道:“现在那紫金钵盂已在阿难、迦叶手中,道祖你纵然手段通天,相信也不会冒打草惊蛇之险从灵山收回那缕神魂,所以你最好在那钵盂被献给佛祖之前速做决断,不然被他捕捉到蛛丝马迹,由此及彼一番推演,万事皆休。”
道祖苦笑一声,千算万算没想到被自己的一缕神魂摆了一道,将他陷入如此两难之地。
只怪当初为迷惑三界,他刻意与这缕神魂隔离、疏远,这才被他趁机施了个调包计。
“凡五十其一不用者,天之生气将欲以虚求实……”
郭大路说罢不再久留,抬步就走。
道祖收敛情绪,满脸漠然,恢复太上忘情状态。
他先伸手向郭大路一指,一道玄之又玄的气息包裹住郭大路,随他一道凭空消失。
继而又轻轻一拂袖,虚空波动,闪现出无数画面,一一崩碎消散。
最后有一根无形无状的因果线,悄然断开,不留任何痕迹。
……
雷音寺。
阿难、迦叶两位尊者正关门研究那只紫金钵盂,忽而有一缕清晰可感的气息从钵盂中飘出,飘至半空凝聚成人形。
是一位黑衣少年。
那少年面带笑意,说了句“有劳二位”,转身便走。
……
玄界上空。
有一位白衣少年脚踏祥云自西向东。
有一位黑衣少年脚踏祥云自东向西。
二人最终在天落山上空相遇,相视一笑,身体齐齐向后一仰,坠入遮天大阵。
再次现身时,只有一位身穿半百半黑道袍的郭大路。
天上地下,唯一的那位郭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