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却依旧缺席三两位显官,众人等了半晌,方等到各家家奴姗姗来迟漫不经心替主家告假,身体抱恙的,突发急事的,理由不一而足。众人听之,皆一副早在意料之内心情,面上却不便表露,只暗暗觑着坐上石启。
石启倒也平静,看那家奴就要扬长而去,打了个眼风,命人拦下了。
“你说丹阳丞卧病在床,不便前来可是?”石启悠悠问韦家所遣家奴,这家奴素来趾高气扬惯了,见石启毫无□□气质可言,黑黢黢乡下人模样,再加上听自家谈论过新来丹阳尹,遂面无表情点头算是应了。
这边脑袋刚点了两下,只觉耳边生风,一掌便落在了脸上,这家奴一脸惊怒地捂脸徇望,打人者正是石启自蜀地带来的几名贴身随从其中一个,名唤牛驼的壮汉。
“看什么看,打的就是你,大人问话,你一个区区家奴,谁许你点头摇头装哑巴的?”牛驼乃巴蜀有名勇士,一身好武艺,他手劲重,一掌下去,那家奴头晕眼花,左腮即肿,虽心底恨得咬牙,眼前亏却必须忍下,换了副面孔克制道:“是,我家主人抱恙在身,不能前来,”说着看向石启,“小人不懂规矩,对大人多有失敬,是小人的过错,可这不及言明,直接动手,敢问大人又是什么规矩呢?”
牛驼冷笑道:“丹阳府衙以往什么规矩,丹阳尹大人不知,也无须知道,不过,这便是立的新规矩,你可懂了?”
家奴听得心底怒极,从未受过这等羞辱,只暗道来日方长,且先容你们嚣张……正昏天暗地在心里诅咒,却见石启指了一个人,再度悠悠开口:
“牛驼,你领章大夫一同前去,看看丹阳丞所患何病,只要不是能死人的大病,脑子清楚,四肢尚在,扛也把韦大人扛来!”
“是!”牛驼转身即去,直把在座诸人看得呆如木鸡,待回神,方纷纷朝那剩下几位前来告假的家奴看去,这几人亦有来替告病假的,早看得心虚腿软,唯有硬下头皮等石启发话,那告事假的仍存一线希冀,暗道这总不能再好遣医相随了罢?
“从事家中到底有何急事?”石启目中一沉,盯住那家奴问道,家奴不敢与之对视,忙恭谨答道:“这个小人实不知,小人只是过来跑腿的。”
“方勇!”石启忽扬声喝道。
“在!”
“你带两个人去他家中看看,到底是什么事绊住了从事腿脚,家里无人,就去外面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带回来!”
“是!”
“诸位,”石启这才看向余人,“既然等也是空耗功夫,尔等且先去忙,待人到齐了,再商议不迟。”
见他满面和悦,众人又是一怔,忙纷纷起身各回值房不提。
原在山阴便做他主薄的李统,已被他上表请奏调至丹阳,仍担主薄一职,此刻将前因后果看清,苦笑道:“几载不见,大人沉稳了许多,可喜,可喜啊!”石启自然知道这话中别有他指,说的正是凤凰三年自己脱了衣裳收拾傅家家奴的旧事,遂无谓一笑,“主薄难道不知,这江左最难两郡,一为丹阳,一为会稽,丹阳更甚会稽,做不好这差事,我倒怕大司马要剐我!”
李统笑道:“下官说一句,大人既还顾着大司马,行事更需谨慎,莫让人说出闲话,到时上了劾表,不过又是给大司马添一件烦事。”
这其间道理,石启早已考量过,断然不肯轻易再犯先前山阴的忌讳,便道:“你这是在担忧丹阳丞姓的是韦,放心,我自有理论。”
两人一时无话,石启遂埋首于公文之中,等到将那三两人寻回,已是数个时辰后的事,只是这几人来了,也不见礼,晏然箕坐而已。因他几人皆士族出身,平日耻于同寒庶同席,此刻无人去看长官,也无人启口发言,场面一度尴尬,众人面面相觑,石启却未现半点异样,只将近日所排公务一一布置下去,末了方命主薄李统将中枢新订考课法高声诵读,收尾道:
“上上者迁之,下下者黜之,中中者守其本任,此次考课中枢重之,诸位既深受国恩,当各自努力。”
官腔业已熟稔,张口即来,石启掸了掸袍子,慢条斯理起身,也不管这一众人如何思想,换了身便服,仍骑他那头大黑驴,往田间考察农桑去了,只余灰扑扑的飞尘甩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