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断句却又隽永深沉,似别有所指。”
别有所指的自然是阿灰,虞仲素不过在心底骂了两句竖子狡猾,便道:“阿灰说来听听。”顾曙索性卖关到底:“晚辈回头将那送来,世伯不妨亲自看看,晚辈只是觉得这世上,那些自诩许由巢父的人物,未必就真肯听鹤群中,布衣巷里,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话中越发有话,虞仲素沉沉一笑:“阿灰这话不留情面,不像你平日。”顾曙则笑道:“就是菩萨也有金刚怒目的时候,晚辈不过有感而发,让世伯见笑。”
“文为心声,人如其字,阿灰可能猜出水镜先生到底何人?”虞仲素冷不妨问道,顾曙淡淡一笑:“方才世伯不是说了么?伏虎卧龙,大公子的老师,怎会是常人?我听闻大公子十分敬重此人,曾与人云老师乃亚父,毕竟此人长伴大公子数十载。大公子今日之铸造,不是水镜之功?亦或者,大公子天生一脉奇骨。”末了的话则更像无心调笑,顾曙说的轻松自在,这方将樱桃送入口中,顺道赞了两句,忽想起什么,面上笑意更重,“难怪大公子放不下史青,人总是物以类聚的。”既说到史青,心底随即动了动,史青终如愿得大司农之位,不知是否时时会想起皇甫谧,他的老师,可是死在这个位子上的。而史青如今反夺度支部诸多事务,顾曙早有觉察,想到此,嘴角那抹笑意便寒了几分。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变化莫测,犹如人心,远处天角已露几颗星子,顾曙整整衣裳起身施礼笑道:“属官们怕是路上得淋雨,晚辈倒得了个便宜,夜色已深,不敢再叨扰世伯,明日我便命人将那诗文集送来。”
是以虞仲素也不强留,命人挑灯相送。这边顾曙回到府里,把水镜那本《东堂诗文钞》寻出,扫将题目时不由冷笑一声,随后正欲唤丁壶,丁壶却先行来了,一脸苦笑:“公子可回来了!”说着把加急的书函呈了过来,顾曙甩开细看,心中先是一沉,继而面庞浮上丝缕笑意,举手顺势烧了,吩咐道:“研墨,我这就回信。”
等提笔时边写边道:“明日将这本《东堂诗文钞》送去大司徒府上。”丁壶敛手于一侧瞧了两眼,奇道:“这是今上所写?”顾曙虽忍不住失笑,心中却十分满意,道:“你不是见了东堂二字,就当天子上朝也要写诗作赋?今上不爱动笔墨的,也无此雅兴,可惜了那一手漂亮行书。”丁壶面上尴尬,顾曙又笑道:“即便真是今上所书,我岂敢将天恩送人?你倒是糊涂了。”丁壶唯唯笑应:“公子说的是,小人不过一时无脑,脱口而出。”顾曙却接道:“无脑?无脑有无脑的佳处,世生一切,皆有用也。”
这彻底将丁壶说得懵然,一时却也无话,无意间终瞧见“水镜”二字,方恍然悟道:“原是水镜先生的大作。”顾曙跌足笑道:“怎么,你也拜读过?”丁壶道:“小人自然没有,不过这人既是皇族后裔,又是大公子老师,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水镜先生的来历,丁壶早遵顾曙吩咐于暗中查明,当初得知时,顾曙方也了然,这便不出奇了,前朝废太子生前便喜交文人雅客,编纂文集,身边有号称“东朝十友”的才子能士,即便世道全变,水镜到底是这大树延伸出的枝叶,根基雄厚,养分充足,后人亦得滋养。水镜一身才学,大可解释得合情合理。
“写得确是妙。”顾曙且又随意一翻,恰有“风雨从所好,南北杳难分”两句入目,他无声笑看有时,轻轻合上,里面诸如此类文句俯拾皆是,他不担忧大司徒那颗刁钻机巧心只会欣赏锦绣佳句,而大司徒今晚言辞,顾曙则不免多有联想,水镜的身份,大司徒极有可能亦是一清二楚,那么将文集送去,大司徒亦要作如是想法看待自己,于他,无谓无妨。如此想了半日,顾曙将书函封好,仔细交待一番,方命丁壶去了。
之后几日间又连着下了几场暴雨,江南已进梅雨季。水镜先生因这雨天,腿疾更重,成去非每日公务忙完,必要亲临侍候。这日正要撑伞自台阁出,内侍黄裳却忽然造访台阁,云今上要看西南益州来的折子,折子正是石启所上禀奏安置苗、黎族人事宜,台阁也是刚收到有时,成去非便命人取来,交接间,黄裳望了望四下低声道:
“大司徒昨日来见今上,建言征辟水镜先生,好一通夸赞先生,今上态度倒不明朗,此事大公子知否?”
成去非微微一惊,黄裳见他神色已明白一些,遂怀抱好折子,略提高了声音,笑道:“多谢录公,奴婢赶着回去。”
雨势颇大,宫殿浸淫其间,四下里皆茫茫一片,成去非思想片刻,雨湿衣襟,思绪也如雨打浮萍,东飘西荡,遂走至虞归尘身畔,道:“静斋,我有些事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