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谨接过片子,发觉是一个平时没有怎么往来的客商,不过这人的后台很硬,是此时吕羽手上正当红的秉笔太监崔知节的侄儿。
林封谨却是知道,太监无后,因此侄子就仿佛是儿子一样,所以好歹还是得给点面子,便吩咐侍女给自己换了见客的衣服,在偏厅相见。
来到了偏厅以后,林封谨和崔大少寒暄了两句,崔大少却是忽的低声道:
“林公子,家叔有请,就在外面的马车当中不便露面,身上有圣上的秘旨,还请拨冗一见。”
林封谨心中一惊,要知道,这崔知节此时乃是什么身份地位?秉笔太监!高调一些的话,只怕都是刘瑾李莲英这种权阉的身份了,居然还和自己来这套,当真是有些诡异了,他立即想到是不是拜魔教徒弄出来的什么奸计,不过仔细看也不像,想了想以后便道:
“既然有圣上的秘旨,那我自当沐浴更衣,以免亵渎了圣躬。”
这崔大少却没有什么异议,林封谨借着沐浴更衣的机会,便好好的安排了一番,确保了自己的安全,然后才跟随着崔大少去了门口,一上车之后便知道是自己多疑了,马车里面坐着的,确实是崔知节这个炙手可热的大太监,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是由他亲自前来。
这马车外表十分普通,但里面却是格外的宽敞,什么装修等东西都是显得富丽堂皇,崔太监端坐其上,双目似闭非闭,旁边还有一炉熏香正在袅袅冒着,旁边还挂着一轴画像,乃是寒梅傲雪图,自然是名家名作。
见到了林封谨上来,崔太监睁开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道:
“林公子应该也是有些惊奇吧,居然是咱家主动找上门来。”
林封谨叹了口气,苦笑道:
“是啊,说真的,若是旁人对我说崔公公居然会亲自上门来光临寒舍,那我肯定会大耳刮子将他抽出去。”
崔太监听了也是忍不住一笑,没错,通常情况下,太监严禁与外臣结交,而以崔太监此时的身份地位来林封谨这里,最合理的可能就是抄家灭族......太监是皇室的奴才,崔太监便是来查抄林封谨的庞大家产进内宫的。
两人打趣了一番之后,之前的那略微尴尬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不少,崔太监给林封谨倒了一杯茶,示意请喝。
林封谨目光微闪,此时天下间能得这太监亲手倒一杯茶的人,估计也就是不到十人而已,看起来这杯茶也是很不好饮啊,但也只能端起来一饮而尽道:
”崔公公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林某洗耳恭听。”
崔太监轻咳了一声道:
“咱家此行前来,还是为了玉玺的事情。”
林封谨叹了口气道:
“果然是这样。”
崔太监微微摇头道:
“事情并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一次传国玉玺的消息放出来之后,陛下是志在必得,不过谁也知道能够拿回玉玺的功劳极大,因此也是明争暗斗得厉害,陛下本来还是属意你的,但是,渐渐的参加进来的想要争功的人也是太多,局势已经是失控了。君上也是个念旧的人,并且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林封谨闻言出了一口长气,心有余悸的道:
“争得好,争得好。”
崔太监接下来淡淡的道:
“最后这个差使还是万和林万大人接了下来,并且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让其余竞争的各家都退出了。”
万和林这个人林封谨自然也是知道的,在王府的时候便隐然以智囊,首席谋士自居,此时吕羽登基,便为大学士,已经是下一任宰辅的潜在人选,正是炙手可热,所以林封谨便欣然道:
“既然万大人肯接手,那么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必然是手到擒来。”
崔太监看了林封谨一眼,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道:
“是么?可是天底下哪有万全的事情?圣上对传国玉玺那可是志在必得,若是万大人办砸了,那可如何是好?”
林封谨愕然道:
“万大人既然敢领下这个活儿,自然是有自己把握的,万一办砸了,当然就会受罚,总不至于要扯到我头上来吧。”
崔太监垂下眼皮,叹了口气苦笑道:
“咱家终于明白,为什么圣上非要让咱来跑这一趟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林公子,圣上对传国玉玺是志在必得,但对万大人办这趟差使也不是很放心,所以他们是明路,私下里还得下几着暗棋子,一旦万大人事有不谐,那么便可以突出接应。”
林封谨皱眉道:
“那我是一路暗子了?”
崔太监道:
“正是。”
林封谨忽然冷笑一声道:
“那要是万大人平平安安的将传国玉玺带了回来,我有功劳吗?”
崔太监愕然了一会儿,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道:
“没有。”
林封谨接着道:
“要是万大人失手了,结果搞得事败,我当然是有责任的了?”
崔太监道:
“不错。”
林封谨叹了口气道:
“要是万大人失手了,但是我却是乘机拿到了传国玉玺交给了圣上,万大人从此自然就是深恨我入骨了。崔公公你说对不对?”
崔太监也叹了口气道:
“对。”
林封谨便翻着白眼道:
“既然崔公公都听我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分说明白了,那么您觉得我会不会答应这件事呢?”
崔太监淡淡的道:
“你会答应的,因为圣上的意思就是要你来做这其中的暗子。”
林封谨很干脆的道:
“圣上若是真的我逼迫我来做这件事的话,就直接下旨了,这说明他老人家也是知道我的性格,知道下了圣旨被我拒绝就不大好收场了,所以特地请崔公公出马,但我觉得这事儿对我来说,还是一件不能胜任的难事,所以真是抱歉了,我没办法接这个差使。”
崔太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道:
“君上让我来办这件事,那就是觉得咱家能将这件事办下来,林公子你这样说话的话,岂不是让咱家没有办法回去交差了?”
林封谨却是针锋相对的道:
“不是我林某不给公公面子,而是给了公公面子的话,我总不能自蹈险地去不是,那传国玉玺又不是放在那让你白捡,必然凶险万分,崔公公您老人家交了差使,在前面打生打死的是我林某人,这就完全不是面子的问题了,崔公公只要自己的面子,却忘了我答应下来是要拿命去搏的啊!”
崔太监自从做了秉笔太监以后,维权日重,被林封谨这么软中有硬的顶了几下,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顿时沉下脸来了道:
“刚刚林公子的意思我也听了出来,是怕得罪万大人了,但林公子你难道就不怕得罪咱家?莫非咱家比万大人好说话些?”
林封谨听得这火药味道慢慢的变浓了起来,忽然抬起了眼睛,深深的看了崔太监一眼:
“林某人身为东林书院弟子,跟随两位大儒日夜学习不辍,虽然没念太多的书,也知道君子风骨峭峻的道理,当年我随侍王上在腾蛇泽龙舆里面挣扎求生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见到你跟随在旁边吧?当年我在聊城当中调度兵马,与王上被困在万军当中的时候,你还在王府里面享福吧?我林某人不想开罪谁,却不代表开罪不起!你和万大人不好说话?难道我林某人就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林封谨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崔太监的脸色也是一变,显然他也没有料到林封谨居然会这么直接硬顶上来,此时崔太监才忽然发现,林封谨这厮隐然当中,也是有了一股自己的庞大势力:
苻敏儿和左雅思和他纠缠不清,无意就代表了以左家为代表的文官队伍和以苻家为代表的勋贵队伍里面都有他的人,
东林书院不消说,是他的靠山!
林封谨开办的天下第一汤当中,连锁店已经开到了三十八家,每家店除了几个能做事的伙计之外,养的闲人全部都是吞蛇军当中退下来的伤残!这些人联合起来一闹,那吕羽必然是会亲自过问的。
林家的生意更是渗透了景色的各行各业,各个角落,其营销网络更是若触角一般的蔓延到了邺都的大街小巷,更是深入到周围的城市!
这么一想的话,崔太监忽然发觉,便是自己是吕羽,要动一动林封谨的话,都会再三思量,因为有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林封谨一旦被连根拔起,搞不好连吕羽自己的根基都要被损伤!!
一念及此,崔太监才惊然发觉,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赫然已经也是成长为了朝堂内的巨头之一啊,他虽然还没有正式仕官,却已经是在整个邺都里面建立起来了一张拥有惊人能量的大网,最可怕的是,这张大网之间的连系,赫然是金银!
有一句话叫做:“断人财路,有若杀人父母。”无论是谁要来试试把林封谨连根拔起,就代表着很多事情.......
比如左家最近每个月女儿帮补回家的一两千银子没有了,并且这银子还是来历干干净净的。
比如说勋贵符家每个月从天下第一烤里面抽成的一两千银子也将打了水漂,
比如说阳明先生每个月的供奉要整整少一半,九渊先生的供奉则是要少九成,东林书院当中更是会有三四十名被资助的学子面临饥寒。
当然,还有那三十八家天下第一汤也是多半要关门大吉,这就意味着至少五六百名从吞蛇军当中退下来的伤残士兵衣和他们的家人儿女都面临衣食无着的危险,这两三千人没了饭吃,难道会老老实实的在家里面等着饿死吗?
至于羊汤店带动的其余产业,比如每天都要消耗掉的两三百腔羊,数千斤炭火柴薪,采购的几万张面饼,这些都不必说了。
当然,还有“林苻氏”和“广深堂”旗下的手工作坊好歹也是有七八百人,他们的饭碗被砸了,难道不会跳出来大闹吗?
最后,东林书院必然要为这个风头正劲的弟子出头,若是连林封谨这么个具有代表性的弟子都保不住,那些对东林书院期待的莘莘学子又会怎么想?其余的白鹿书院,五德书院又会如何来说呢?
崔太监脸色阴沉,却是想到了林封谨背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就头疼,林封谨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张银票,按在了桌子上道:
“区区薄礼,公公还是不要推辞了,就算在下对公公的一点赔礼好了,我林某素来都是与人为善,从不下绊子耍心机害人,但也不怕别人给我使绊子,大不了就是不死不休而已。是敌是友,都在公公的一念之间罢了。”
说完了以后,林封谨便拱拱手,下马车去了,隔了一会儿,崔太监依然是阴沉着脸仿佛是塑像那样坐在那里,他的侄子忽然钻了进来笑道:
“大爹,事办完了吗?弄得挺久的呢。”
说着忽然就看到了林封谨放在桌子上的那张银票,拿过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万两!嗬,这个林公子真是财神爷,他求您老什么事了?”
崔太监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
“正是因为此人没有求我什么事情,所以我才觉得难办!罢了罢了,起驾,回宫,咱家也不选什么时候,就现在回去禀告吧,这件事是我想差了,未必是个美差啊。”
崔太监这个人城府极深,也就是他的这个侄子能从其嘴巴里面听到两三句真心话,他在侄子的面前积威甚重,因此这崔大少也是吐吐舌头,不敢多说什么,心里面却是道:
“这走一趟,说几句话就有十万两的好事都还不叫美差,那叫什么啊,大爹也真是升了掌印太监,心气高了,连十万两也不放在眼里面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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