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手指甲,好似指甲上镶嵌了许多钻石那般。
谢锡本是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他口味刁钻,哪怕是有一点不精心,或是味道差了些都能尝出来。幸而他家世好,有本钱让他挑剔。旁人弄出来的食物总不合胃口,自己又不能久待厨房吸油烟,只能在外头算着时间指点厨师。
他抬眸一看,却从前面的玻璃门瞧见坐在身旁不远裴回的倒影。
谢其烽为了心爱的男朋友而伪造出来的资料很尽心,再加上裴回跟乔宣又长得很像。谢锡又对谢其烽的男友没有太大兴趣,没有深入追查,因此他不知道眼前人是并非乔宣。
几天前,谢其烽把他带回来,其实谢锡就在主院的书房里看过。当时觉得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从谢其烽口中描述出来的乔宣以及照片上看到的,他应该是件漂亮的瓷器,而不是眼前这个青年所展露出来的模样。
伶俐、明锐,锋芒毕露。
虽然同样漂亮,但更吸引人,像一柄藏在鞘中的长剑。眉眼凛冽锐利,当他认真起来并起了防备心理后,那份凛冽锐利就像是要化为实质的剑意般冲出眉心。
他比漂亮易碎的瓷器更吸引人,当他挑衅的时候,眼里跳跃着冰冷的火焰。背挺得很直,是一柄折不断的长剑。漂亮、明澈、凛冽,又有着不屑于理睬他人的冰冷,足以挑起男人和女人的征服欲,想要自己被那双眼睛永远的注视。
确实很勾人,怪不得谢其烽会折进去。气质干净,应该还未体验过情欲之事。要是开了窍,会变成什么样儿?
“先生,您看时间是不是快到了?”大厨眼看时间要过了,但谢锡又没有半句提示,他担心因时间超过而导致菜品失败。
谢锡在商圈中名声太盛,但对于谢宅里的大厨、佣人,甚至是公司里的员工来说,其实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虽然不苟言笑但也很少发脾气。因此大厨敢于提醒谢锡,打扰他此刻的深思。
谢锡回神,点头:“嗯,端出来。”
率先端出来的东坡肉,放在一个瓷盘里,上面叠着个瓷盘当盖子。大厨掀开盖子,露出底下盘子里的肉块,像一块块红玛瑙切割而成的麻将块儿,透亮齐整。肉块看上去软而不烂,肥而不腻,但见大厨端了壶滚烫的芡汁就往肉块上浇,汁水和肉块相碰,味道更是勾人。
裴回无声吞咽着口水,主动上前一步,严肃而认真的对谢锡说道:“谢先生,我听谢其烽提过您的身体健康。我不建议您食用味道这么重的肉块,”他言辞恳切,感情真挚:“您应该吃得清淡点。”
老管家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停下来,警惕地盯着裴回:“乔先生,谁让你来主院?”
裴回:“我来看看。”他垂下眼睑,平静的陈述:“我在这里住了几天,还没正式拜访谢先生您。谢先生不见我,我总不能也躲避。我就想,找个机会见见您,我们能坐下来一起谈谈。”
老管家很排斥,直接拒绝:“没有先生吩咐,你不能擅自打扰——”
“勇叔,再拿一副碗筷过来。”谢锡温声打断老管家的话,然后抬头看向裴回。
裴回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什么,但很快谢锡就移开视线,表情高深莫测,一句话也没有。他倒是不觉得可怕,耸了耸肩就坐下,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碗筷并成功无视其不悦阴沉的表情。乐滋滋的,垂涎的但又隐晦的望着桌上那盘东坡肉。
餐厅很安静,这种安静感染到在场的每个人,令他们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唯一因习惯而感到自在的老管家挺惊讶的发现裴回居然也很镇定,旁人总会因外界的传闻而对谢锡心生恐惧,未见面就先害怕。再加上谢锡那双如同恶鬼眼的黑瞳,没人能在对视后不怕。
装的吗?
老管家仔细观察裴回,发现对方是真的镇定不害怕。心里隐隐有些动摇,连谢小先生都会害怕谢先生而不太敢亲近。这乔先生,看起来还不错。
裴回不怕谢锡,他又没惹他。何况谢先生也不像传闻中可怕,人还挺温和。这般想着时,肚子咕咕叫起来,吸引谢锡和老管家的目光。裴回拍拍肚子,“饿了。”
谢锡:“把菜都端出来,都给乔先生盛一份。”
裴回笑逐颜开,对谢锡真诚道谢:“谢谢谢先生,谢先生您真好。”
谢锡温和地笑了笑,也没发表任何评论。等菜都上齐了,他才坐到主位上,端起一碗米饭慢条斯理的用餐。而他面前只有一叠苍翠欲滴的青菜、一碗米饭和一碗汤,其余的菜品诸如东坡肉、佛跳墙等都放在裴回面前。
裴回惊讶:“谢先生不吃吗?”
谢锡头也没抬:“我不宜吃油腻的食物。”
这话还是裴回之前强调过的,但他只是想分杯羹,没真的独占的心思。他赶紧把菜品都往谢锡的方向推:“吃一点是可以的。”
谢锡:“做给你的,你就吃吧。”
轻巧一句话却像炸弹投掷下来,炸得裴回猛然睁大双眼。同时也让老管家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就朝裴回那儿投以一枚同情目光。谢先生从不会无缘无故待人好,现下专门吩咐大厨给他做大餐,分明是想养肥了宰。
裴回却不作如是想,他对谢锡有莫名的亲近感。但也不是真的笨,刚才用望远镜偷窥,谢锡一定是看到了。不然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裴回用筷子夹起一块东坡肉尝了口,好吃得差点掉眼泪。这就是他梦里的味道,前二十几年吃的,真实猪饲料了。
“好吃!”裴回大力赞叹:“跟我在外面酒楼里吃的完全不一样,好吃多了。”
老管家矜持地骄傲着:“先生亲自指导,就是名厨也比不上。指导总会出现偏差,哪怕些微也会影响味道。要是先生亲自下厨,乔先生恐怕连舌头都会吃掉。”
裴回目光炯炯地看向谢锡,后者温和的微笑,像个和蔼的长辈。他轻声问:“好吃吗?”裴回点头。
谢锡放下碗筷,用餐巾擦拭嘴巴然后放下。双手合拢,说道:“再尝尝其他的,然后告诉我味道。”
裴回很配合,一一尝过桌上的菜品,不仅说出味道,还吃出每一样原材料。连佛跳墙里头十几样食物都说得出来,谈及味道,夸赞的词语从不重复。就是缺点,也能说出一二,可见确实是个老饕,舌头很刁。
谢锡问:“味道能记住吗?”
裴回迟疑一瞬:“再让我尝几口,就能。”
“行,桌上的菜品都属于你。你能吃完就吃,不能就扔掉。”谢锡表现得很大方,语气也是真的温和,就是接下来说出的话不太友好。“吃完后,按照所有菜品重新做一遍,味道要一样。”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亲自动手。”
裴回愣住:“啊?”
谢锡:“乔先生也可以拒绝。”
如果他拒绝,第一时间就会被赶出谢宅并勒令从此以后不得跟谢其烽来往。当然其实只要钱到卡里,他能跑得比谁都快。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现在的身份是乔宣,替代对方完成谢锡所有刁难。
他的思路忽然拐到另一个极为诡异的地方上,谢先生这是身为婆婆在刁难儿媳妇吗?还要考验厨艺什么的,完全就跟师父描述的恶婆婆好像。那现在,他是要把谢先生当成婆婆,还是爸爸来看待?
猛然回神,裴回眨眨眼,发现自己正面临一个重大而艰巨的问题,他不会做饭。
他虽然和师父住在山间里,但师父也不会做饭,他们师徒一脉相承,所以他当然也绝对不会做饭。更何况师父蹭饭本事特别牛逼,本事也有,年轻时存的老本也很多。故而,除了平时练武累了些,裴回他是任何家务都没干过,俨然就是个小少爷。
这做饭……是从未有过的。
他估计乔宣也没进过厨房,那人是钢琴家,把手指当成命根子。
裴回嘴角抿紧,弧度绷紧了,陷入愁绪中。“谢先生,君子远庖厨。”他认真而严肃的强调。
谢锡反问:“你暗示我不是君子?”
裴回摇摇头:“不是。”他低头看了看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有些挣扎的解释:“谢先生超凡脱俗,是脱离俗世规矩的君子。我是普通人,还陷在俗世条条框框里的普通君子,所以不能进厨房。不如,我们换个考验?”
谢锡笑了起来,态度好像松动了一般,很好说话的模样。然而给出的是拒绝:“不行。乔先生再拒绝就离开吧。”
裴回叹气,只能答应。时不时觑一眼谢先生,后者面容平静,连吃饭的动作都格外优雅好看。明明是个挺温和的人,怎么像个恶婆婆呢?
他眉头紧锁,夹了个鲍鱼到碗里慢慢吃。同时心里想着,果然以后要把谢先生当成爸爸那样来孝顺了吗?
夜晚,老管家就白天所谓考验一事问谢锡,得到谢锡回答:“他舌头挺刁钻,却十指不沾阳春水。晚饭不送到门口就没得吃,当真是被娇惯长大的。”
明明像柄折不断的长剑,却又矛盾的娇气。
谢锡眯了眯眼,就坐在窗口。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小院里裴回所住的阁楼。
“我看着他时,就觉得不高兴,所以就让他也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