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庆幸顾长鸣这些年对他与姐姐的不闻不问。或许他关怀起来,指不定姐姐如今是跌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火坑中,而他也不能像如今这般还好好地站着。
顾闻白冷眼看着顾长鸣,轻轻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顾长鸣少年成名,得先帝赏识,却只因被迫娶了于嘉音,便一生郁郁,怨天怨地。如今为了一个已经死去十数年的人,更是不惜冷眼旁观天下将大乱,生灵涂炭。
他不愿意与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人待在一起,只冷冷地环视了一下满屋卫碧娥的画像,转头走了。
他跨下廊桥时,回头厌恶地看了顾长鸣一眼。
顾长鸣一怔,忽而暴怒起来:“小畜生……”
顾闻白却是走得很快,须臾便消失在垂花门里。
顾闻白走了良久,夜色四合,蒙蒙细雨变得浓郁起来。打杂的仆人穿了孝衣,提着白色的灯笼过来关门窗,顾长鸣见状,恼怒仆人那身白色的孝服,当下从落地长窗扔了一只笔洗出去:“给我滚!”
仆人唬了一跳,灯笼落在地上,腾然起火。
于海赶紧走过来,示意吓坏了的仆人先下去。
天黑了,顾长鸣也没让人掌灯,兀自沉浸在暗夜中,任寒冷的秋风浸透了他的全身。因于嘉音殁了,府中人俱要茹素守孝,仆人从灶房打来素食,他更是一把打翻:“我为何要替她守孝!”
仆人也不敢将打翻的饭菜拾起,饭菜的味道随着秋风摇荡,充斥在房中,渐渐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于海想劝,却又不省得从何劝起。他才从前院来,天使来过了,怜顾长鸣初丧妻,没叫他过去听旨。实则上,是怕顾长鸣不惜脸面,大吼大叫罢。
弘帝下旨,不仅将于嘉音追封为三品诰命夫人,还特许顾闻白只丁忧七七四十九日。丁忧期间,以谋士的身份进入大内,在含元殿候命。
这道圣旨,却是狠狠地打了顾长鸣的脸。
于海站在夜风中,一时思绪纷纷。
老爷备受天子宠爱的日子,似是在眼前,又似是很久远的事了。他与马古,乃是先帝暗卫出身,当年先帝宠爱老爷,怕他名动天下后遭受别人嫉妒,便将他们二人特地秘密赐给老爷,以护他的周全。
转眼数十年过去,先帝已崩天,老爷如行尸走肉般活了十多年,他与马古亦年岁已高……
可眼看这天下却将迎来巨变!他对三公子虽不满,对弘帝也不满,但他早就习惯安安稳稳的日子,并不想在暮年时四处漂泊。
于海一咬牙,上了廊桥,在落地长窗前跪下:“老爷,于海不忠!”
顾长鸣终于从房中走出来,他仍旧穿着一身宽袖长袍,秋风卷起他的袍角,在昏昏的暗中,他的眉眼有些悲凉:“于海,你跟在我身旁,也有好些年了吧?”
于海咬牙:“老爷,于海此生跟着您,并无憾!”
他顿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老奴只是不想看着喻雄昌那狗贼得到这天下!”
“老爷,您出手吧!”
“只要您出手,天下便可避免生灵涂炭!”
顾长鸣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于海。
良久,他才幽幽道:“于海,你省得吗?这世间,已无人懂我,我早就心如死灰,不省得在哪一日,便再也不想醒过来。”
“是以若是这世间生灵涂炭,与我又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