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站在楼梯口,这一让,史大牛的冲势过快,竟是险些跌下去。
准确地说,是有一只手拎着他的衣领,史大牛粗壮的身子才不至于滚下去。
史大牛惊惶初定,站住脚跟,回头一看,只见顾闻白蹙着眉,十分担忧道:“史将军,你若是怕我们黄泉路上没伴,也不用这般焦急。”
史大牛:“……”他可算是见识到了,为何喻家人说起顾闻白,总是咬牙切齿。他如今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啖他的血!
无视史大牛的眼神,顾闻白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神态安详:“史将军,方才鄙人不才,扒在下一层窗户边的时候,不慎发现了一个手掌印。”
手掌印?
“想来那凶手应是与我一样,将白牡丹推下去之后,便即刻跳了出去,扒在窗户上,而后再伺机逃跑。”
史大牛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你说有手掌印便有手掌印,谁省得这是不是你的推托之词?”
顾闻白微微笑着:“史将军倘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到外头察看。”
史大牛半信半疑,正要点两个士兵到外头去看。一个士兵却蹙眉道:“禀将军,外头黑不溜秋的,甚都看不到,这疑犯是如何瞧得见外头有手掌印的?”
史大牛闻言,乐了,一拍大腿:“顾三公子,本将军瞧你是穷途末路,竟是信口雌黄。本将军可是听说,作伪证罪加一等,抗拒办案再罪加一等。看在方才你救了本将军一把的份上,本将军日后,多替你烧一沓冥钱罢。”
顾闻白却是一拧眉:“谁说我看不见?”他说着,竟然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夜明珠不大,但还算光亮。
哪个缺心眼的,竟然还随身携带夜明珠?
史大牛张口结舌,暗暗地盯了一下方才那说话的士兵。士兵迅速地低下头去。
却是闻得顾闻白叹了一口气,道:“史大牛,你可省得我的身份?”眼看天都要亮了,他还要回去陪娇妻呢。他可不想浪费时间与这个粗汉子周旋。
“你的身份?”史大牛这下谨慎了,没敢直接反唇相讥。他在考虑,要不将顾闻白放走算了,死咬顾长鸣。横竖岳丈说了,要逮的是顾长鸣。
顾闻白在怀中掏啊掏,掏了半响,才掏出一小块令牌来。这令牌,是姜弘给的,他与李遥一人一块。
都说狐假虎威,今儿他不耐与史大牛周旋,且借一借姜弘的威。
他拿着令牌,缓缓地举在史大牛面前,问他:“史将军,可识字否?”
史大牛咬牙,忍着爆对面嚣张跋扈的人的脑袋的冲动,牛眼落在令牌上。令牌小巧玲珑,上头刻着两个字“钦差”。
牛眼怔愣了下:“你,你是钦差?”他是守过宫门的侍卫,看过的令牌不知几何,眼前的令牌作不了假。
顾闻白点点头,随便地将令牌往怀中一塞,随意道:“今上的圣旨、官印且还在我的行囊中,史将军可要去辨一辨真伪?”
竟然被岳丈给坑了。他临走前,可从来没听说过顾闻白如今是钦差大臣。
史大牛扯了扯嘴角:“不必了。”
“那我可以走了罢?”
史大牛点头:“顾钦差慢走。”
顾闻白临走,意味深长地看了于海一眼。后者却是微微别开眼,看向别处。
终于将一尊大佛给送走了,史大牛抹了一把汗,转头厉声对于海道:“顾钦差是决不会杀人的,那么杀人的,便是顾太傅了。”俱说顾长鸣与其儿子的关系很差,如今他可是见证了。这顾闻白,竟是不替他的父亲辩解一二。
楼梯狭窄,顾闻白缓缓走着,墙壁上嵌着的琉璃珠灯许是少了灯油,渐渐的有些灰暗了。忽而啪的一声,一盏琉璃珠灯熄灭,周遭陷入暗黑中。
顾闻白长身而立,右手攀着扶手,眼皮敛着。
有人在说话,声音暗哑:“三公子,你便这般走了?”
却是马古。
顾闻白冷然,抬头,看向马古瘦削的身影,冷笑道:“我倘若不走,还要亲自揭露你们是杀人凶手的事实吗?”他初初还有些疑虑,如今却是失望到了极点。顾长鸣,竟然是这般的可怕。为了让他听从他的计划,竟然不惜将无辜的白牡丹从楼上推下去。
马古默了一默。
半响才哑着声音道:“三公子,你是不省得,老爷这些年,有多苦……他处处受限制,处处在喻家的制约中……便是来着洛阳府,那喻雄昌也是精心设计了杀人局,好让老爷跳进去……我们只不过是打破他的计划,让他这一局,成为破局。”云溪间并非密室,人人都可以进来杀掉白牡丹。史大牛奈何不了老爷的。
言下之意,顾长鸣这般受制约,是因为他当年动了喻明周?
顾闻白想仰天大笑。
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你回去问顾长鸣,当年我的姐姐,被母亲许配给喻明周时,他有没有想过,要替他可怜的女儿作主。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他应该受着的。”
衣袍掠过木质的楼梯,鞋子无声无息地迈了下去。
马古的视线落在那盏被熄掉的琉璃珠灯上。
灯,是顾闻白弄灭的。
他竟然是懒得瞧见他的面孔。
马古怔怔地想道,这三公子,竟是比老爷,还要高深莫测。
云溪间的侍女们仍旧瑟瑟地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着。方才大胆出声的黄牡丹敛着眼皮,目光敛着一丝寒光。
喻明周竟然骗了她。
倘若她听了他的话,那今晚死的便不是白牡丹,而是她了。亏她还对他如此的掏心掏肺,不惜千里迢迢,从灵石镇追随他而来。甚至不惜散尽她从黄家拿出来的钱财,帮他重回喻家。可他,竟然这般的狼心狗肺。不仅将她哄来洛阳府,做这天下居的侍女,还要哄她去害顾长鸣。
珠帘晃动,有人从楼上下来。
黄牡丹敛眼看去,瞧见顾闻白温润如玉的脸。
她咬了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