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秋天枇杷膏最美。
她洒了枇杷膏在柴扉上,看蚂蚁一圈圈爬,和他能看上一整天。
就是这种平常到无聊的日子,两人都觉得欢喜,什么也不做,就觉得时间过得快。
秋天最盛的花,还是桂花。
她摘了桂花来铺在榻上,和他滚来滚去,打架来打架去,汗和花香黏了一身。
还有桂花来酿酒,晚上秋月如霜,两人两张竹摇椅,喝醉了被阿保一前一后拖回去。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不用道当时,就已是寻常。
秋尽,冬来。
她给他制了冬衣,用的是山里猎的狐皮,她不善女红,他穿上跟熊瞎子似的,还是大摇大摆的穿到军营里去,被将士笑话。
下雪的第一天,他和她坐在檐下看雪,面前烧了红泥火炉,温了酒,旁边翻开的《醒世姻缘传》,都是市面上正下饭的本子。
“好雪啊。”
她从唇角鼻尖呼出白气。
“好雪啊。”
他学她的口气,莫名其妙,两人又笑成一团。
有时他会冬猎,专门猎那种笨鹿,回来和她烤新鲜的鹿肉,撒点盐,用小刀割,不喝酒都能吃到醉。
“身上都是味儿。”晚上她不要他碰,红着脸啐。
他眼珠子一转,拿了衾被把两人蒙住,故意把味儿圈住,问她:“闻闻,香不香?”
嬉笑怒骂后,天地颠倒,食色,果然性也。
崤山的雪下得大,林寒涧肃。
她的历日越写越厚,写到了二十年后。
“都老了吧,还说和魏凉打猎?腿脚不灵咯。”他啧啧摇头。
“说我?你还说,魏凉和阿葳去吃新开店的醉蟹,牙齿都松了吧。”她示威的护住自己的历日。
和阿葳变成老婆婆老大爷。
那天去看了庙会,在村头看着都不像的菩萨像前,他写了红纸,纸上如斯一句。
和魏凉变成老美人老大爷。
她也写了红纸,还拿了笔,把他的红纸两字改了。
“好,老美人,老大爷不亏。”
他郑重其事的拜拜,多给菩萨烧了柱香。
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他和她都不知道。
然而他和她又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就是未来。
“吴国最新的消息,子沅明年就能回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满心欢喜的期盼,不厌其烦的,重复这句话。
“明年,漫山春樱开,阿葳,就真正是魏凉的了。”
她也不凡其烦的回应,亲手绣了嫁衣,亲手备了嫁妆,鸳鸯莲荷针针绣,女红从来没做这般上手过。
转眼,就是年了。
诸侯历一百四十三年的尾,崤山炸了红鞭炮。
木兰院六人老规矩,凑在一堆煮了锅子,但今年大家都开得晚,特意等着谁。
魏凉在魏宅先过了年,雪夜里马蹄狂奔,赶了下半场芷台的局。
“新岁安康!”魏凉举杯,看向姜朝露。
“新岁安康!”姜朝露也举杯。
两只酒盅同时往前一碰,咚,酒差点洒出来。
“小将军,要对我们夫人好啊,明年就是您正儿八经的夫人了!”奴仆五人的酒盅都碰了过来。
咚咚咚,酒和笑,都洒了出来。
新年真好啊,所有人的未来,就要来了。
然而谁又能想到呢——
他和她,和他们的未来,却再也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