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可不是一般的贵人,而是今上燕王的儿子,一国的封君,绿水巷学的东西好像都不管用了,姜儿只管呆坐。
目光瞥到男子的衣角,是春水般的色泽,不知是不是特别挑的,应了那句有匪君子,绿竹猗猗,连这四月天也配得刚刚好。
真好看。
姜儿瞧出了神,姬照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尝尝,这家小馆最拿手的。”一碟糕点被推了过来。
姜儿一喜,下意识的抬头:“枣糕!妾最喜欢吃枣糕了!多谢君上!”
撞入眼帘的是姬照的笑,弯弯的瞳仁,波光粼粼。
姜儿心尖一跳,慌得要低头,却没想姬照一句:“抬起头来……景吾君特准。”
最后半句加重了语调。姜儿的心又是一跳,如同扎了个猛子。
她只得看向姬照,谢了恩,吃那块枣糕,不知如何凑巧,枣糕还是她最喜欢的金丝小枣,核都被剔得干净,入口香浓即化。
余光瞥到姬照只是看她吃,姜儿一愣:“君上不吃么?”
姬照摇摇头,没有多解释,姜儿无话,自己低头吃糕,倒是吃得满心甜。
独独在她没注意的角度,姬照眸底有一划而过的暗影。
枣糕?他最厌恶吃了,甚至厌恶在桌上看到它。
在卫国的时候,他是质子,日子怎么盼到头的,只有他自己掰着指头数,那些卫国的公子怎么羞辱他的,也只有他自己,眼泪流干了捱。
那时候他们逼他吃枣糕,没有剔核的糕。
年幼的他嚼得满嘴血,却还要血混着糕往肚子里咽。
一旁卫国的公子们总是笑得开心,刺耳,天真无邪。
“君上,妾吃完了。”姜儿的声音传来,将姬照拉回现实。
他瞬间噙起笑意,问她:“……刚才还看见了什么?”
姜儿明白这是问田蛟的喜宴,也明白了姬照带她出来的用意,还真是给她出气来的。
只是方式多少像个孩子,缺了什么就补回来。
不过今日,姜儿尤其不讨厌。
她抿嘴一笑:“还看见了歌舞。”
姬照若有所思:“舞就算了,歌,我倒是能歌一曲的。”
言罢,姬照取了几个酒盅,倒上多少不一的酒,然后执起木箸轻敲,合着叮叮咚咚的清音,徐徐哼唱起来。
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
媒绝而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沈菀而莫达。
愿寄言于浮云兮,遇丰隆而不将。
……
屈子的词,《思美人》。
男子青衫如水,眉眼安静温润,窗外的桃瓣飞进来,落了他一肩的春意和芳菲。
间或与姜儿的目光对上,他一笑,风拂面,都能醉了人。
姜儿平生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人的笑就是那酒,还未入喉,就昏了头。
姬照唱完,放下箸,又噙笑问她:“除了宴饮,歌舞,还看到了什么?”
“相公。”话出口,收回都来不及了,姜儿恨不得地上有缝钻进去。
却是忽的,微风拂过,桃瓣飞。
“是这样的相公么?”姬照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略微嘶哑。
姜儿一抬头,便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容,好看得宛若掉到泥里都自带贵气的眉眼,衣衫间的熏香是兰草,墨发间的幽香是桃瓣。
最后一份暗香或许是四月,他眸底有杂花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