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林君璧今天肯定会留在避暑行宫,不然城内剑仙孙巨源的那栋宅子,也没个熟人了。再者孙剑仙如今对邵元王朝的年轻剑修,印象极差,后来又有了边境一事,林君璧不去自讨没趣。
何况林君璧与隐官一脉的所有剑修,关系都处得不错,尤其是与性情开朗的曹衮、玄参,如今更是关系莫逆。
郭竹酒一直怂恿他们三个斩鸡头烧黄纸,小姑娘说她都已经准备好一切物件了,万事俱备,只差三人磕头!
苦夏剑仙告辞离去,临行前叮嘱了一番林君璧,这趟归途,多加小心。
苦夏剑仙,没有直接返回城头,而是散步去了种榆仙馆。
一脸苦相的老人,看着宅子那边,神色恍惚之后,有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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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璧回了避暑行宫,和庞元济继续下那盘胜负已定的未完棋局。
庞元济笑道:“是不是我们下的最后一盘棋了?”
林君璧问道:“那就让你赢一次?”
庞元济说道:“让隐官大人帮你下棋,就不用让。”
陈平安双手笼袖在旁观棋,没好气道:“我跟人正儿八经下棋,还没输过一场。”
庞元济问道:“你下过几场棋?”
陈平安斜眼:“你管我?”
庞元济将手中棋子轻轻放回棋盒,“余着。”
林君璧眼睛一亮,“行啊。”
陈平安也松了口气,摘下腰间那枚米祜赠送的养剑葫,仔细端详起来,暂时自己还是它的主人嘛。
养剑葫底部,篆刻有濠梁二字。
养剑葫材质不明,也不知一位大剑仙所谓的“品秩还行”,是怎么个还行。
庞元济转头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是米祜早年从战场上一位元婴境妖族的尸体上,捡来的。米祜得手之后,从来没有让人帮忙勘验,品秩如何,不好说。”
陈平安死死盯着手中养剑葫,只差没把脸贴上去了,随口说道:“好东西到底有多好,我不敢说,可是不是好东西,我入手一掂量就清楚,你不会懂的,这是一门看天赋的大学问。”
庞元济不想接茬,转移话题:“先前五人围杀,你怎么活下来的,愁苗剑仙都说自己未必能够脱困。”
竹箧,离真,雨四,?滩,流白。
五个顶尖天才的围杀之局,还有一位王座大妖的事先铺垫。
所以剑气长城的好奇之人,不会只有庞元济一个。
许多关于年轻隐官的事情,如果只知道个大概,哪怕是亲眼见亲耳闻,那一样等于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如今都猜测陈平安的那把本命飞剑,应该能够隔绝出一座小天地,但是仅是小天地,就还有个三六九等,神通各异。
陈平安收起养剑葫,重新别在腰间,林君璧收起棋子之后,就被陈平安收入咫尺物。
陈平安没有说具体过程,只是与庞元济和林君璧说了对方五人的飞剑和手段。
如果需要并肩作战,出城厮杀,陈平安也不介意与两人多说内幕,既然不用,多说无益。
毕竟与人坦诚相待,不是时时刻刻掏心掏肺,一方掏出去了,对方一个不小心没接好,伤人伤己。
林君璧问道:“如此说来,还是那个流白的本命飞剑,最为凶险?”
陈平安点头道:“以后如果遇到此人,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她一旦跻身上五境,那把本命飞剑最要人命,麻烦得很。”
如果那场围杀,纯粹比拼杀力大小,几个陈平安都交待在那边了。
说到这里,陈平安笑道:“不过我们暂时注定是遇不到她了。所以那笔买卖,我没赚什么,却也不亏太多。”
林君璧感慨道:“这么古怪诡谲的飞剑,我还是第一次听闻,以前至多是知道有些剑仙的本命飞剑,极其细微而已,不像流白的飞剑这么夸张。”
陈平安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缩地山河,陈平安直接从避暑行宫来到躲寒行宫。
结果没瞧见教拳的白嬷嬷,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不速之客。
原来是背着竹箱的郭竹酒,不在家待着,反而一大早就跑到了躲寒行宫,此刻正在演武场上,与围成一圈的那些武道胚子,在说那场惊心动魄的围杀之局。
郭竹酒没见过那场厮杀,陈平安先前一直在宁府养伤,也没与她说过一句半句,所以完全是她在胡说八道,纯属杜撰。
不过陈平安也没拦着,远远坐在廊道栏杆上,由着这位弟子当那说书先生。
先不说拳法,只说“说书”一事,郭竹酒是得了真传的。
郭竹酒一个金鸡独立,满脸肃穆,“形势险峻,五个杀红了眼的剑修,那五把品秩极高、最少得有元造化两个个头那么高的本命飞剑,齐齐而至,你们怕不怕?别说你们,我都怕!你们想啊,那离真是托月山的关门弟子,竹箧还是刘叉的开山大弟子,至于那流白,也是通天老狐周密的嫡传,这仨多大的靠山,多大的来头?再说了,雨四和?滩既然能待在那甲申帐,肯定都不简单,不然屁大年纪,就能跻身蛮荒天下的百剑仙之列?但是没事,毛毛雨的小事儿都没有,我师父当时临危不乱,就这么一下,气势就很吓人了,你们也算是学拳之人了,应该知道武学大宗师的每一个拳架,都是大有讲究的……”
陈平安是真听不下去了,何况自己弟子的姿势,真是半点高人风范、宗师气度都没有。
赶紧起身,一步掠到了演武场,咳嗽一声,提醒这个帮倒忙的弟子,可以收工了。
郭竹酒扭头看到了师父,担心师父太高风亮节,不让自己说几句公道话,她便有些着急,姿势不改,竹筒倒豆子,以极快速度说了好几百字的后续战况进展。
陈平安走到郭竹酒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脑袋。
郭竹酒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姿势,“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我也只能说出师父出拳万分之一的风采,惜哉惜哉。”
那个叫姜匀的孩子双手环胸,“陈平安,郭姐姐说你一拳就咔嚓了那个叫流白的女子剑修,是不是真的?你这人咋回事,对方五个剑修,四个男的,你不去一拳打杀了,结果专门挑女子下手,你是不是捡软柿子捏啊?”
说到这里,姜匀嘿嘿笑起来,挑起眉毛一下又一下,“捏软柿子,那一拳朝哪儿打的?我可听说了,当时战场,十分古怪,看不真切,跟盖了被子似的,外人瞧不出被子里边躺着谁……”
郭竹酒摇摇头,眼神怜悯,“姜匀,咱俩梁子算是结下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匀破天荒有些急眼了,“郭姐姐,别啊,咱们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弟,别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和气,就算伤了和气,你以后也千万别去我窗外敲锣打鼓啊……”
陈平安笑道:“行了,开始练拳。郭竹酒在一边看着。”
郭竹酒谨遵师命,去了一旁站着。
陈平安经常会来这边,帮着这些孩子喂拳一个时辰。
所谓的喂拳,就是让孩子们只管对他出拳,不用讲究任何拳招。
姜匀瞥了眼隐官大人,“看你受伤不轻的样子,我怕自己一拳把你打趴下。你可悠着点,别逞强。你几天没见我,不知道吧,我如今拳法大成,出拳没个轻重的,一拳下去,天崩地裂。”
陈平安望向这个习武资质最好、嘴把式更是天赋异禀的孩子。
姜匀立即倒退数步,拉开拳架迎敌,一蹬脚,一退再一进,高高跃起,直接来到年轻隐官身前,就是一拳。
陈平安一手负后,歪过脑袋,一手按住姜匀脑袋,轻轻一推,后者重重砸在地上,几个翻滚起身。
在姜匀率先出拳之后,那个名叫云造化的假小子紧随其后,从年轻隐官身后,一腿扫去,陈平安侧过身,一肘砸下,将小姑娘直接摔在地上,再又一脚踹在她的脑袋上,小姑娘整个人瞬间倒滑出去。
陈平安的喂拳,自然需要压境,也从无失手。
按照约定,什么时候陈平安被挨上一拳,就算这些孩子出师了,可以各自回家一趟。
有孩子被陈平安按住肩膀,轻轻一推,撞在后来者身上,两人一起倒飞出去。
一个近身陈平安的孩子被五指抓住脸庞,手腕一拧,立即双脚悬空,被横飞出去。
“形随意走,气走丹田,意贯全身,我辈武夫,顶天立地,拳出快如飞剑,拳意不输剑仙。”
陈平安缓缓而行,闲庭信步,一拳打在一个孩子的脖颈上,打得对方脑袋一歪,陈平安变拳作掌,手心朝下,手背拍在那个孩子的肩头,后者踉跄跌倒在地,轻轻抬脚,拳意寸劲从布鞋脚底下透出,将那慌乱中仍要递出歪斜一拳的孩子,一脚踢飞,同时挡住另一个孩子的出拳,后者两脚一线,劈拳而至。
“刚劲猛烈,无坚不摧,要思拳停。拳意化用,细密如针,当思拳进。”
陈平安挪步侧身,一拳打在那个孩子的后脑勺上,孩子直接扑倒在地,砸在演武场地面上,鼻血直流。
一个孩子几次转换轨迹,后肘前叠,手掌翻转极快,配合六步走桩,近身陈平安极快,拳法已经小有气势。
仍是被陈平安以肘对肘,以掌对掌,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拆招,将孩子刚好推回原地。
姜匀鬼祟一脚踢向陈平安,结果被以陈平安率先一脚踹在胸口,躺在地上后,姜匀正要大骂陈平安个子高占便宜,不曾想看到那个年轻隐官是身体后仰踹出的一脚,姜匀一抹嘴角血迹,一掌拍地,翻转起身。
所有近身出拳的孩子,都被陈平安随意打退,一个被陈平安一记顶心肘打得满地打滚,一个被陈平安以肩撞飞,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大半个身子都散架了,仍是咬牙起身,一般而言,出拳难免慢上一线,但是不光是他们,所有在此习武的孩子,连同姜匀在内,都牢记年轻隐官的一个说法,武夫体魄受了点伤,就要伤及自身拳意,那就是自己求死,能够受伤出拳更快,才是入了门的武夫。
元造化脚起如箭矢。
有孩子大抡大臂,独自一人,愤然出拳。
也有相熟的几个孩子,相互配合,只求有人一拳落在陈平安身上。
一个个孩子近身又被打退,受伤都不重,但绝对不会好受。
陈平安始终缓缓而行,“只要拳意不活,就算你们在拳法里可以忘生死,还是个死。”
陈平安双膝微蹲,双手骤停于一个高高跃起的孩子下颌,轻轻一托,后者直接倒飞出去十数丈,“拳从低处起,再好的拳招腿法,立都不稳,何谈离地。”
一炷香后,大多数孩子都躺在地上,只有极少数能够坐在地上,站着的,一个都没有。
陈平安站在原地,说道:“继续。拳脚可慢,意要更重。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孩子们几乎同时摇晃起身。
廊道那边,阿良与老妪一坐一立观看陈平安教拳。
阿良轻声笑道:“拳法实在,不难,实在又好看,就很难了,这以后要是到了浩然天下,一旦出拳,那就处处是百花丛中了。”
老妪微笑道:“姑爷的拳法,确实出彩得很。姑爷的出拳与姑爷的相貌,相得益彰。惹来姑娘喜欢,也属正常,反正姑爷不会搭理,姑爷的为人,更让人放心。”
阿良笑道:“这小子就没点缺点?”
老妪想了想,摇摇头。
阿良看着那些孩子,感慨道:“肩头挑担,吃力而已。心头挑担,什么是个尽头啊?”
老妪深以为然,轻声道:“姑爷就这一点不太好。”
又一炷香过后,孩子们这次全部躺在地上了。
有个眼尖的孩子趴在地上,刚好瞥见了廊道那边的阿良,猜出了对方身份,很快就一个个呲牙咧嘴地窃窃私语起来。
陈平安转头笑道:“阿良,接下来你来教拳吧?”
阿良跃跃欲试。
我的拳法还是很可以的。
一手撑在栏杆上,飘然站定,深呼吸一口气,双肩一晃,呼喝一声,然后直线向前,在廊道和演武场之间,打了一通自认行云流水的拳法,脚法也顺便显摆了。
姜匀蹦跳起身,难得满脸认真神色,说道:“陈平安,我们继续,你来教拳就行了。”
其他孩子也都纷纷点头。
阿良站在原地,揉着下巴,不应该啊。
我这拳法,又好看又结实,道老二都吃过大苦头的。
郭竹酒轻声安慰道:“阿良前辈你反正剑法那么高了,拳法不如我师父,不用羞愧。”
阿良问道:“你们是看出我拳法不高?”
郭竹酒使劲摇头如拨浪鼓。
阿良又试探性问道:“是打得不好看?”
郭竹酒哀叹一声,“阿良前辈,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阿良说道:“假话!”
郭竹酒立即神采飞扬,阿良前辈这么聊天就得劲了,还不伤感情,不用挨师父的板栗,所以双手都竖起大拇指,大声称赞道:“前辈的拳法,可了不得,了不得啊,与前辈相貌一般好看!”
阿良根本不在意,还是好听的话,便笑问道:“竹酒啊,想不想学剑法?阿良叔叔不是吹牛,拳法兴许不如你师父打得好看,可这剑术,啧啧啧。”
郭竹酒摇头道:“不学。”
阿良问道:“为什么?”
小姑娘在原地踏步,肩头一晃一晃,小竹箱一颠一颠,“我的师父,只有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