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安的心就像是一朵花,先前缩成一朵花苞,在这轻微的试探中慢慢放松,缓缓绽开。
她将脑袋靠在这个冰冷氏神的膝头,没有忍住自己的失落,“……您变成另一个样子了。”
“嗯。”
她带回来的蔷薇是很香的,比山茶浅淡的幽香要浓烈许多,氏神身侧放着那么大一束的蔷薇,身上也沾染了这香。沾了陌生的香,好像也添了几分陌生,罗玉安心中生出几分惶惑,不自觉更加抓紧了他冷香的手。
“怎么?”
罗玉安艰难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关怀的意味,她摇摇头,头发在氏神膝上晃动。
“没有,就是想您了。”如果知道他这么快会变成另一个样子,昨天早晨不要那么匆忙离开就好了。
氏神在红色光芒照耀的神龛里,脸上漠然的神情如同画上去的面具,连眼睛都是木然地望着膝上的妻子,“你不习惯我的模样?”
罗玉安仿佛做错了什么,低下头抿了抿唇,“我很快就能习惯了。”
“如此,我明白了。”他将罗玉安拉起来。
罗玉安略带茫然地被他拉着撞向自己的身体,只感觉眼前一暗,突然出现在了那片涌动的粘稠黑色里。那是前两日她穿着喜服来到的地方。
氏神如同那天一样沉没在黑色里,见到她,睁开眼睛朝她微微一笑,“过来。”
罗玉安看见他的笑容,眼睛瞬间亮了,离开前想着的矜持一下子全都抛开,只觉得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扑过去,紧紧抱着这个会对她温柔微笑的氏神,拼命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氏神便略有些苦恼地叹息了一声,“都是我,怎么反应如此不同。”
罗玉安搂着他的脖子,有些尴尬,“您,怎么在这里是这个样子,刚才是另一种样子?”
氏神顺了下她蹭乱的头发,缓声道:“是面具而已。公正严明、冷酷无私、仁慈和善……都是族人为我奉上的面具,唯独在这里,是我真实的模样。”
罗玉安若有所思,因为这里,其实是氏神力量所在,是他陶瓷神像内部的世界吗?
“不用害怕,只是不同的面具而已,本质都是我。”
被他的态度安抚了,罗玉安终于感觉彻底放松,她摸到氏神的手抓了抓他的大拇指,“嗯,我不怕,以后还有很长时间,我一定会习惯您每一个样子。”
相似的话语,第一次说时是紧张保证,这第二次说,充满了哄人开心的意思。
氏神笑说:“你方才乍然回来见到我,被吓一跳的模样,倒是有些可爱。”尤其是小心试探他会不会生气的那些小动作,有趣,有趣。若不是看她确实被吓到了,便不把她带到这里来安抚了,多看看也好。
突然皮一下的氏神让罗玉安心里蠢蠢欲动。她抬起头,直直望着氏神,说出自己想了一路的那句话,“我可以单独给您一个称呼吗?”
氏神歪头:“嗯?”
罗玉安:“您是他们的氏神,是所有秦家人敬畏的一个意象,但是对我来说,您是不一样的,是我能见到能触摸到的一个具体的人,您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只把您当做一个神,所以我不想叫您氏神。”
氏神静静听着她这一番毫无保留的大胆发言,漆黑双眼中的一点亮光如映在湖中的明月,波光微微荡漾。
他问:“你想叫我什么?”
罗玉安吸一口气,“我想叫……二哥。”
见氏神没有反对的意思,她略有些紧张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在我老家那边,妻子称呼丈夫,有时候会叫哥,我小时候母亲就喊父亲叫大哥,因为父亲在家中排行第一。”
而氏神还是神胎的时候,他们秦家的习俗是男女分开排序,他排行第二,所以是二哥。
在她老家那边,夫妻之间这样称呼,是一种很亲密的叫法,通常只有感情很好才这么称呼。
“我想叫您二哥,可以吗?”
“好。”氏神凝视她热切期盼的脸庞,声音柔和,“你可以叫我二哥。”
这对他是个极新鲜的称呼,在几千年前那个时代,大家都习惯喊名字,哪怕弟弟妹妹也并不喊他二哥,而是更加庄重些的兄长。
她叫二哥时,莫名有种缱绻亲昵的意味。就像她此时缠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一样,明明纤弱柔软,却又坚定执拗。
罗玉安舔了舔有些干的唇:“您可以叫我玉安,从前我父母和朋友都这么叫我。”
氏神却含笑唤了她一声,“安。”
“我从人中诞生,安既是我,也不是我,我承认这个名,但它早已被人遗忘。如今我将这名送与你,从今以后,你也是我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