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墓志铭,正面是墓志,背面是墓铭。”
崔馆长话音刚落,文化局的老局长就如数家珍地解释道:“墓志是记录死者生平事迹的,墓铭则是对死者一生的概括和评价。我们陵海虽然历史悠久,但发现清代官员墓这是第一次。
相比那些陪葬品,这块墓志铭才是真正的文物,具有重要的考古价值和珍贵的史学价值,应该妥善保存,作为我们陵海清史研究的宝贵史料。”
展柜里虽然开着灯,但字迹比较模糊,并且全是繁体字。
韩总看了半天,只依稀分辨出“岁进士候选儒学训导韩公墓志铭”几个字,回头笑问道:“张局长,这上面说我家祖上是岁进士,岁就是年的意思,是不是少刻了几个字,把我家祖上是哪一年的进士搞忘了?”
头发花白的老局长楞了楞,旋即扶着眼镜道:“韩总,你可能误会了,岁进士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进士。”
韩总追问道:“那是什么进士?”
老局长整理了下语言,微笑着解释道:“岁进士不是殿试进士,而是对‘岁贡生’的一种雅称。所谓的岁贡,是指明清两朝按年限从各地府、州、县的秀才中,挑选的成绩或资格最优异的,升入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到后来选择标准就变了,不问优异与否,一般由老资格的‘廪生’论资排辈,所以也有‘挨贡’之称。”
原来不是个进士,只是个比秀才稍微好点的贡生……
韩总对百年之后重见天日的老祖宗别提多失望,可又不能表露出来,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那候选训导呢,这是什么官?”
研究了那么多年的陵海历史,总算有人愿意听自己讲。
老局长很高兴,打着手势解释道:“秀才出贡,就等于在府、州、县学毕业,成了国子监的监生,也就取得了出仕做官的资格。按例,开始只能做‘候选儒学训导’,就是候补州、县学的副学官。
不过绝大多数的‘候选训导’都只是一种虚衔,难以实授,不能跟科举场中真刀真枪拼杀而出的进士相提并论。从墓志铭上看,你家祖上也确实没做过官。”
“没做过官,那怎么穿官服?”
“相当于虚衔,也是有品级的,不是从七品就是正八品。如果能实授,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副局长。”
本来以为是个进士,结果只是个贡生,并且还没真正做过官。
韩总失望到极点,对爷爷的爷爷……真有那么点恨铁不成钢。
韩昕从来没想过需要祖宗来提升家族的社会地位,没有期望自然也不会失望,很想笑又不敢当着老爸面笑,干脆戴上进来时摘下的口罩。
姜悦也知道韩总很失望,也很想笑,但更清楚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连忙岔开话题:“张局,墓志铭上写什么,这密密麻麻的,全是繁体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我们看不懂。”
“我们拓了好几份,我们几个研究了两天,翻译了一部分,我给你们念念。”
老局长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扶了扶眼镜,抑扬顿挫地念道:“清穆宗同治改元,海禁大弛。中外交涉,重繁且艰,始设总署京师,领以邸阁大臣,拓启馆宇,号曰同文,招选材俊之士,自翰林以逮生监。分授英、法、德、奥、俄五国语文……”
韩昕大致听出是清朝设立同文馆的意思,可这跟老韩家的祖上有什么关系。
他正探头看墓志铭,老局长突然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念道:“君讳仕举,字玉山,巴县韩氏。弱冠补学官弟子,优等食饩,选入同文馆,分占英文、算术。君器宇魁岸,性特冲夷,精力尤过绝人,在馆并攻中西,诣乃大进……
惜吾年已壮,人事牵制,辗转迁延,以至废堕,中间离合靡常。风雨晦明,辄思君子。曶曶积三十年,予则穷老江湖,君已尘蜕长逝。莫或与之,而若或夺之,将冥冥者司其契邪。然如君之所学已成,仅执教于书院,未跻中寿。噫,可慨也夫!”
后面的太深奥,韩昕一句都听不懂。
姜悦文言文水平比他好很多,听着也是云里雾里的,好奇地问:“张局,您刚才说巴县韩氏,巴县在哪儿,您几位会不会搞错,这位韩训导会不会不是我们家的先人?”
“应该不会搞错。”
老局长放下笔记本,笑道:“这篇墓志铭你们知道是谁写的吗?”
韩总下意识问:“谁?”
“我们查过州志、县志,考证了好多史料,发现这篇墓志铭是凤山书院的院长写的。你们的祖上确实是西川巴县人氏,老家就是在现在的山城市。但从墓志铭上看,他出身书香门第,不但去京师同文馆攻读过西学,而且是个大孝子。”
“大孝子?”
“他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祖上韩秀峰,在历史上比较有名。道光二十七年监生,咸丰七年钦赐举人,从巡检一直做到二品大员,因为受肃顺牵连,被革职回乡,《光绪巴县志·贤才》中有记载。”
二品大员!
真是峰回路转。
韩总喜不自胜,急切地问:“原来我家祖籍在山城,那现在这位先人怎么会从巴县来陵海的?”
“韩仕举是韩秀峰的妾室所生,墓志铭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的生母是我们这儿的人,韩秀峰死了之后,他母亲非常想念家乡,他就陪老母千里迢迢回到陵海。”
“后来呢?”
“他母亲回来住了两年,因病去世,他就把母亲的遗体千里迢迢送回巴县跟他父亲合葬。在陪老母亲在我们陵海的那两年,在陵海交了好多朋友,他母亲甚至做主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所以后来又回来了,你们这一支就是这么繁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