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人说起。
林言的弟弟,林语,先天患有一种罕见的疾病,名为非典型畸胎瘤横纹肌样瘤,暂时是没有特效靶向药的,而其余的治疗方法,不论是放疗还是化疗,对孩子的身体是极大的损伤,历来患病的婴孩存活平均不会超过三十六个月。上一个有记载患这种病的孩子是在六年前,当时活了五年,已经是奇迹。
林语更加奇迹一些,得益于父母散尽家财购买最好的药物,安排最好的病护,七岁的他,虽然极瘦小,但至少还有说话的力气。
他知道自己有一个阿姐,就像林言知道自己有一个阿弟,两个人相差三岁,相处的时间却不超过半年。
林语常年昏迷,醒来就是受病痛折磨,睡了还好一些,林言被父母带到医院病房看阿弟的时候,他也总是睡着,就像一只打盹小猫,天气好些的时候,会有太阳光照进来,阿弟的皮肤比纸张更薄,但发黄,嘴唇无血色,青蓝色的静脉在脸部皮肤下蜿蜒,还有被光照亮的淡红色毛细血管与无色的细细汗毛。
那时候就更像猫崽了。
猫仔一样的阿弟喜欢恐龙,不穿病号服的时候,他都是换上恐龙睡衣,带兜帽的那种,能把头裹在里面,把帽子拉下来就是一个恐龙玩偶的样子。
林言跟着父母搬迁,从原先的大房子搬到郊区,再从郊区搬到公寓楼,再从公寓楼搬到居民小区的出租房。
房子越来越小,家具换了一茬又一茬,木质地板到水泥地面。
索性那一年阿弟回来了。
他依旧穿着小恐龙睡衣,父亲推个小车,将他从医院载来的,林语说要看看外面,后来被汽车尾气呛得咳嗽,连肺都要咳出来了,这才急忙送回家的。
家里多了一个人,虽然一直都知道他,好像很熟悉了,可又有些陌生,林言说不上多喜欢这个阿弟,她只是保持着懂事乖巧,所以才会照顾阿弟。
阿弟的卧室里放着许多恐龙玩具,在父亲工作,母亲出门的一小段时间里,林言就需要全程陪着林语。阿弟其实是有恶作剧的心思的,只不过有心无力。他最惯常的伎俩是在房间里大叫,于是阿姐就会匆匆忙忙从客厅一路奔跑过来。
看着她狼狈又生气的样子,林语总是笑,这样的把戏屡试不爽。
林语总是笑不了多久,他身上又开始疼得难受,于是又哭出来,林语把他抱到床上,明明七岁了,可他瘦小地不像话,就像捧着一团棉花,一团云,一团星星的眼泪,阿弟似乎马上会飞走。
“姐姐别走。”他会这么说。
那段日子的夜晚,总是林言搂着弟弟睡的,能感觉到他细细的哆嗦,猫儿也会这样哆嗦,有时候他睡不着,就把阿姐叫起来。
“姐姐,你说,火星上有恐龙吗?”
“没有吧,火星上没有生命。”
“不是,有的,陨石砸下来,恐龙帝国的指挥官就开着飞船把所有恐龙都运到火星上去了。”
“是吗?那很厉害呀。”
“以后我要去火星上,去太空,穿越时间回到有恐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