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兮很聪慧、温柔,但带刺。
“以前没发现,徐医生你居然这么难搞。”乔端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檀兮,语气耐人寻味,“你是徐医生吗?”
留了这么意味深长一句话之后,她起身端着餐盘走了。
下午,有四位董事给徐檀兮打过电话,都是一个态度,让她息事宁人,让她以大局为重,把事情遮掩下来,说医院的声誉不能砸,说董事的利益不能不顾。
傍晚,徐伯临也来了。
满天云霞红得过分,像一张血盆大口。
徐伯临开门见山:“不要管那起医疗事故。”
父女俩站在医院的走廊。
徐檀兮刚看完诊,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袖子上有斑斑血迹,是她下午给外伤患者处理伤口时沾到的。
她有很多漂亮的裙子,有很多绣着花的斗篷和外套,有漂亮的缎面刺绣包包、和串着珍珠的高跟鞋。
但只要穿这身白大褂的时候,那些衣裳都会被压在衣柜里。
她说:“那不是医疗事故。”
徐伯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边眼镜,斯文儒雅:“是不是跟你没关系。”
谈话不像父女,更像上下级。
如果是这样,那他越级了。
“我管不管和父亲您也没有关系。”她语气很温和,用词也彬彬有礼。
医院是她的,和徐氏并没有关系,即便有,徐氏也是她的。
她温柔的话,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徐伯临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这件事要闹大了,不管真相怎么样,天盛集团都会名誉受损,天盛和我们徐氏还有合作,已经投产了,十几个亿的生意,不能出岔子。”
徐檀兮轻轻嗯了声:“原来您也有份啊。”
心思剔透,聪慧过人。
她更像她姑姑。
徐伯临扶了扶眼镜,情绪都被镜片压在眼底,面上喜怒不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为了你好才来劝你,不管是为了医院还是徐氏,这件事都不应该闹大,要是没收好场,最后损失最大的是你自己。”
和那几个打电话过来的董事一样,说的都是利益。
“叶董会给那位家属一笔丰厚的补偿金,人都已经没了,揪着不放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活着的人拿了钱好好过日子。”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
未经他人苦,事不关己,所以说得轻松。
“那叶董有没有去问过,活着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去问,别人想要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神情不满:“这些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掺和什么?”
没有关系吗?
刚刚,李慧琴来找她了,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徐医生,求你帮帮我,我不可以让我儿子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李慧琴抓着她白大褂的衣摆,紧紧地,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不相信法律,这是个用钱说话的世界,不会有人听我说话,也不会有人在乎真相。”
她甚至去求了撞她儿子的凶手,求他说实话。
绝望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就能看见很多你以前根本就看不到的黑暗。
“我求求你,求求你,”她跪在徐檀兮面前,嚎啕大哭,“我家冬林才十九岁,他才十九岁”
不知道乔端父女知不知道那个男孩子才十九岁,不知道薛和平知不知道,不知道叶沛霖和徐伯临知不知道,不知道那些让徐檀兮以大局为重的董事知不知道。
佟冬林去世那天下午,徐檀兮去重症监护看过他,他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是个大男孩。
快下班的时候,徐檀兮给戎黎打了电话。
“先生。”
“怎么了?”
她声音很低落。
她问戎黎:“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用钱说话的世界吗?”
戎黎没有考虑:“是。”他说,“并不是说所有人都只看钱做事,但钱的确能盖住很多真相。”
不是说没有正义,但往往正义没有翻身的时候,因为金钱真的很重。
“他们都叫我不要管,如果不管,钱会不会盖住那个十九岁男孩的尸体?”
会的。
会盖住所有的真相。
“既然用钱可以说话,杳杳,那就你来说好了。”
戎黎不是个守规则的人,他只想让徐檀兮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任何事。
“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足够给你说话权。”
她终于笑了。